北京人艺小剧场：《斯特林堡情书》

永无止境

斯特林堡情书（节选）

                                     车前子



斯特林堡：欢迎你们来斯特林堡。或许对的，你们或许，对的！以为斯特林堡是一个风景
旅游区、五A级国家公园，一个让你们休闲的地方，一个让你们做梦的地方，一个让你们
纸醉金迷的地方，一个让你们醉生梦死的地方，纸醉金迷，醉生梦死，人真可怜，我也很
愿意如此，但偏偏不幸的是我不是城堡，也不是碉堡，更不是汉堡或者汉堡包，我不幸身
为人，一个瑞典人，更不幸的是我还是诗人，我还是小说家，我还是散文家，我还是戏剧
家，我还是画家，我还是摄影家，我还是雕塑家，我还是科学家，在这一点上有些争议，
至于有人称我为炼金术士，我有时候觉得这称呼更好，我至今相信硫磺可以炼成煤、铁可
以炼成金、水可以炼成石油、口水可以炼成口水鸡和爱情。我至今相信往日可以炼成尼古
丁、今天可以炼成绝望和伤感、未来可以炼成火焰、婚姻可以炼成不忠和背叛。我至今相
信男人可以炼成垃圾、女人同样可以炼成垃圾（有人说女人是每个时代的精品垃圾，或许
是对的，因为男人在每个时代上门收垃圾）、儿童可以炼成婊子、愤怒可以炼成优雅、疯
狂可以炼成生活。人真可怜，我不幸身为人，一个瑞典人，更不幸的是我还是还是还是还
是，我还是瑞典的第一个汉学家，我认识——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我认识二十一个汉字，我
认识的第一个汉字是“他”，第二个汉字是“妈”，第三个汉字是“的”，我认识这三个
字，尽管我不知道他的意思。他妈的我死了快一百年了，今晚与你们见面，不是我装神弄
鬼，也不是我阴魂不散，某些机构拿到拨款，又跑到赞助，他们花了不少钱，纪念我；说
了不少好话，羞辱我，我忍无可忍，我显灵了。斯特林堡与你们同在！我有时候像你们一
样，靠撒谎过日子。我刚才就撒了个谎，我骗了你们，现在，我说出真相，我认识的第一
个汉字不是“他”，是“去”，“去他妈的”——

让我们丢下玫瑰，拿起火焰——



斯特林堡：孩子，女人，猜一猜，这些是什么留下的暗影？孩子、女人，孩子和女人是生
活中的珍宝，这个意思多好，可惜后来被那个法国诗人写掉了。这个意思是我的，只是我
一直羞于表达。我更愿意表达我对生活的挑衅、不恭和批判。我习惯了对立。我习惯了反
抗。我习惯了冷落。我习惯了举哑铃，哦，你们做广播操。他抄袭了我羞于表达的部分。
我不认为仅仅如此。我也在抄袭。我更多地抄袭了我。我抄袭了我的内心——我有内心吗
？人只有很少的内心，人的内心无非是很少的内心加百分之九十九的肉，有时候还不是人
肉，我是瑞典的第一个汉学家，我知道在中国的古籍中，人肉是一种药，“吱吱”，“吱
吱”，“吱吱”，“吱吱”，用来毒杀老鼠，刚才的暗影，是老鼠吗？老鼠抄袭了我的生
活，我抄袭了我的内心——我有内心吗？人的内心无非是很少的情感加百分之九十九的肉
，有时候还不是人肉，有时候是猪肉，人的内心无非是很少的情感加百分之九十九的猪肉
；有时候是狗肉，人的内心无非是很少的情感加百分之九十九的狗肉；有时候是跳蚤肉，
人的内心无非是很少的情感加百分之九十九的跳蚤肉；我抄袭了我的内心，我抄袭了我的
内心生活——我有内心生活吗？一个人在日常生活里四处碰壁，四壁之中，还有家具吗？
难道还有家具吗？你有吗？你有蹦跳、尖叫的床吗？尤其是床！战争从那里开始，而死亡
和死在一边吃香的喝辣的！当代尤其对它的胃口！死亡吃饱了也会撑，撑出大伙儿纸醉金
迷醉生梦死人真可怜的生活！放屁！死亡吃饱了也会放屁，庸俗不堪，像大伙儿一样。谁
在打嗝？死亡吃饱了也会打嗝，知足长乐，像大伙儿一样。现在死亡撇下我，让我回去，
这些是什么留下的暗影？

刚才的暗影，越来越浓了，越来越大了，是什么？一头怪兽！是一头怪兽！我以前认为我
内心有一个小丑，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个小丑，有对自己的悲哀和绝望；我现在认为我内
心有一头怪兽，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头怪兽，有对自己的鄙弃和温情。怪兽是温情的，它
想牵女人的手，它想在一个女人脚下躺下，它也需要安全感。


  

斯特林堡：亲爱的亲爱的妻子，那么多的眼泪，那么多的眼泪，哭得眼睛像着了火！为什
么？每当我想到无意中给你造成的痛苦，内心就受到折磨；但这种自责达到顶峰，我只能
呼喊：“我没办法，我不能！”……我以为自己能够承受，我毕竟已经承受过两次失败又
痛苦的婚姻，我如此热爱婚姻，我希望能在婚姻中找到幸福，但我在婚姻中所能找到的—
—至多只有婚姻罢了，我早学会承受，但我却没学会承受你的离开，我无法承受。那个夜
晚——我在黑暗中寻找你的小手，抓到的却是一根他妈的胡萝卜。连胡萝卜都为我的痛苦
在一夜之间长出络腮胡须，而你呢，你，你，当我夜里感到害怕，我抱住的只有胡萝卜。
你难道真的希望我成为斯德哥尔摩郊区的菜农或者瑞典皇家文学院里的菜贩子？思念、痛
苦、茫然和良心的折磨！我没有走出皮影箱！我在剧场里！是这样的吗？我不爱你了吗？
谁告诉你的？他不得好死！




斯特林堡：哦，我第二任妻子回来了，哈里耶特走了，我第三任妻子哈里耶特走了，我第
二任妻子弗丽达回来了，我通过爱一个女人来与这个世界和解，我通过爱一个女人来为这
个世界驱魔，他在跟谁讲话呢？我怎么看不见！他大概疯了。我没刮胡子，这我知道。我
没刷牙，这我也知道。我想起来了，我听见过这种口音，前鼻音后鼻音都分不清，还要在
那里朗诵、念台词，太恶心了。有人鼓掌？一切施舍都是有损人格的，请放尊重点，先生
。弗丽达，啊，拉拉我的手，我身上多么凉。太凉了，我觉得好像阴天了，您看见什么了
？您没看见门那边，死人？他走到街上去了。一个死人他走到街上去了。他们在嚼，嚼起
来同时用力，听起来就像储藏室里的老鼠咬东西，对，他们在举行他们的鬼魂宴……

这一些是鬼吗？嗨，这哪里是鬼，告诉你吧，鬼不敢到这里来。为什么？不为什么，因为
这里人人搞鬼！把鬼都搞怕了，我回家了。我得自己做饭，我得把昨天长出胡须的胡萝卜
做成胡须汤，再加一点她们向往的自由。统统是精神的谋杀！精神的谋杀！

哦，人真可怜。你也这么说！你去看看镜子。世界颠倒了？当它被复制时。你也这么说！
复制，我一直觉得这是一个错误的复制品，但我要回忆……哪有什么自由？因此没有自由
，在这座称之为国家和社会的建筑物里不存在自由。瑞典就是这样的一座房子，我即使亡
命天涯，在心里还是会毫无道理地眷恋这一座房子上的石头或者瓦片，这种生理上的眷恋
更接近仇恨，还是让我成为欧洲人吧，还是让我们成为欧洲人吧！这是比成为瑞典人更伟
大的任务！狭隘的瑞典国家主义必须遭到批判！狭隘的瑞典民族主义必须遭到批判！尽管
我只认识不管三七二十一个汉字，我倒愿意用汉语写作呢。根据我对汉语的研究，我认为
它同世界上所有纯洁的语言一样，来自希伯来语，它从右往左的书写和阅读习惯，保证了
它的神秘血统，我斯特林堡的“堡”，在从右往左先上后下的阅读里，意思就是呆子永远
站在大地上；有人说我斯特林堡是流氓，流氓的“氓”，在从右往左的阅读里，就是人民
死了，在瑞典，不是上帝死了，是人民死了！

哦，滚开！犯罪——惩罚——赎罪，哦，我也厌倦了，或者说疲倦了，我是欧洲最疲倦的
一个人，因为我马不停蹄地书写，粗制滥造地书写，或许我还粗制滥造地结了三次婚。我
只对人的命运感兴趣——我的整个一生就是一部童话，我们北欧是出童话的地方，你知道
那条美人鱼吗？那可真是生猛海鲜，尽管大半条的已经被日本人拿去刺身。我现在像木乃
伊一样坐在皮影箱里——朝拜作为偶像的自己，我确定我——我负责任地告诉你们，我疯
了。啊，他太复杂了，他是个千奇百怪的人物，他的头脑有毛病吧？我负责任地告诉你，
我身上的确毛不少，但偏偏没病，就是没病。我是没病找病，害死自己，从不饶恕！尖叫
吧，公民们，我要找我的孩子，我记得他的出生年月。

哦，我是梦游者，这一点我知道，因为我一直醒着。……争吵，说明我对这个世界还抱有
希望。我用争吵来发挥我的余热，把我滚烫或者多余的精液献给大地或者大地上的植物。
据说中国人用房中术、韩国人用泡菜、法国人用调情，使精液升华为精神。而我斯特林堡
，用愤怒！我用愤怒使精液升华为精神！伟大的精神！调情！泡菜！房中术！

哦，一个时代在我的厨房里下毒，我在我的书房给一个时代下毒……有的毒使人失去视力
，有的毒使人眼目清亮，我中毒了，我更眉清目秀，时代之毒能给我做个免费的美容。

哦，我回家了，现在，我坐在这里，往那边看，正好看见你偷吃苹果的那棵苹果树，我想
该干点其他什么了。

我眼睛里有碎玻璃片，所以把世界看成是斜的，天空是斜的，大地是斜的，海洋和下水道
是斜的，人民是斜的，人民和他所喜欢的大白菜与大秧歌是斜的，禽流感是斜的，编剧是
斜的，导演是斜的，演员是斜的，场记是斜的，音乐会是斜的，纪念碑是斜的，比萨斜塔
，又他妈的正了。我眼睛里有显微镜和望远镜，所以我比别人能看到更细小的东西，小白
脸、小百货、小报记者、小报告、小本买卖、小便请走上一步、小菜一碟、小肠、小吃、
小丑、小葱拌豆腐、小聪明、小道消息、小弟弟、小动作、小肚鸡肠、小恩小惠、小儿麻
痹症、小贩子、小费、小钢炮、小黄花鱼、小黄花闺女、小姐、小金库、小舅子、小米面
、小脑发达、小妞、小农经济、小日子、小商品、小算盘、小提琴、小偷、小行星、小资
、小心眼、小说和小说家、小品、小国寡民、小官僚、小混蛋、小兔崽子、小布什、小亚
细亚、小日本，我眼睛里有显微镜和望远镜，所以也比别人看得更远，嫦娥吴刚，打情骂
俏，小兔崽子一边做假药。我看到，世界是罪恶的，我哭了三周，我虚荣地哭了三周，是
因为美好生活离我而去而伤心——你对我来说最美丽、最善良、最纯洁——你就这样消失
了。我因为不能拉住你，不能拉住你最后伸给我的那只小手而受到良心的责备，我曾经为
自己过激的言词而后悔，但是我必须把它们说出来，因为我正变得对你虚伪。

我原本想通过爱一个女人来与这个世界和解。我原本想坐在这里给你看家，但愿上帝有耐
心，能看到你重新回家的那天。





斯特林堡：漫长而乏味地走过记忆的阴影，如今我也有一丝幸福之感。再见！我们惟一的
希望。姑娘，你一定记得我们在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姑娘，你可记得我们在一起度过的
快乐时光？东西？爱情也是一种东西，有时候还不是好东西！我有时候真想变成一个惊雷
，把您搂在怀里，把您炸得粉碎——我多么想变成绞肉机，把您绞得粉碎，给伟大的中国
人包饺子——或者变成吸尘器，把您一股脑地吸掉，在我的生活中不留痕迹！听到了吧！
！！您真的相信，他会回心转意？他，作为我的朋友，真诚，善良，我爱他！而他作为你
的丈夫，我要把这丫挺的杀了！你以为我们在通奸吗？真那样，就好了！所有生气勃勃的
文化，都是通奸的结果，瑞典有两百年没通奸了，所以萎靡不振，中国有一千年没通奸了
，快要忘记射精是怎么回事！——请您靠在我身上，把头放在我肩上，我将把地球像混蛋
一样滚，滚得远远，我们飞天！而你的丈夫，却要把你垃圾一样倒掉，你别怕，有我，我
是收垃圾的，我是这个时代的垃圾大王，我有上岗证，我是荣誉垃圾博士、垃圾教授、垃
圾办公室主任！因此你要成为我的妻子，如果你不愿意，可以做我的情妇——你一定会变
成一个伟大的人物，如果人们，社会责怪你，你可以反抗，再说文明社会不应该管这些破
事，你还有我，谁敢动你一根汗毛，我就用一根牙签——戳死他！来到我身边吧——我的
房间可以变成你的房间，我可以睡其他人（的房间），我的抽水马桶可以变成你的抽水马
桶，我可以用其他人（的抽水马桶），我的牙刷可以变成你的牙刷，我可以刷其他人（的
牙刷）——你可以看我的书，我讨厌它们，但是它们创造了我，给了我前程，你可以坐我
的椅子，你可以帮助我浇花，请原谅，我现在还没种花，我只种了山东大葱，这可是舶来
品。这有点烦，爱一个女人就是恭维女人，你是倾国倾城的貌啊，我是多愁多病的身，太
过分了吧！没有你，我将讲述痛苦和死亡，用散文的语言；有你，我将讲述鲜花和爱情，
什么语言也不用！而你，而你，现在被暴君囚禁在塔楼里，而现在，你，你是我的！没有
你我无法生活，每次恋爱都这样，跟我一起生活吧，你又没有勇气，那就跟我一起去死！
请原谅我说过的一切，因为我爱你，因为我是火，瑞典最伟大的火，如果你愿意，我会放
火把这个皮影箱、这个剧场烧得一干二净！丢下火焰，拿起玫瑰，去死吧，跟我一起去死
吧——我很高兴与你为伴，投身迷茫、无限的宇宙，灵魂在那里拥抱，我们，我们不必害
羞，除了上帝，我们不求任何人！人活着必遭蹂躏，我将在我的墓碑上刻下这一行拉丁文
，现在，谨翻译成中文：“牛被杀了，牛逼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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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不错。也准备去看了。

猪颜不改

海淀剧院在演“麻花”3《人在江湖漂》呢，不知道有没有感兴趣的。

永无止境

售票：《斯特林堡情书》

北大票务   83359379  崔文嵚

个人推荐指数：★★★★
这个戏跟人艺小剧场以往上演的戏风格差别很大，似乎更适合在798那样的地方演。
装置、影像、现代舞、先锋诗歌、先锋音乐……戏剧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有些地方甚至象
是行为艺术。
舞台上面吊满了日常用品，有高有低，有些是戏里的道具，用到的时候就降下来。
表演区右边是一个大屏幕，放着各种影像。左边有一个吊在半空的半透明的箱子，车前子
就一直坐在箱子里念诗。
故事的部分感觉一般，跟《晃晃悠悠》《门背后》等是一个档次的，可能稍好一些。
王枚的现代舞很棒，有不少奥斯特玛雅工作坊的影子，能学以致用也挺不错的。
车前子的文本真的不错，一直就很喜欢他。
总之这个戏多少弥补了今年小剧场好戏不多的遗憾，但也没能做到极致。
看完才发现跟斯特林堡关系不大，文本中略有涉及而已。
可能过几天再去看一次。


主办：瑞典驻华使馆文化处
协办：北京戏剧家协会
出品：世纪星宇文化艺术交流有限公司、忆东戏剧社
制作：世纪星宇文化艺术交流有限公司、忆东戏剧社、广东艺术发展中心

斯特林堡情书
A Strindberg Love Letter
演出时间：12月2日至31日（周一休息）19:30
演出地点：北京人艺小剧场 (王府井大街22号首都剧场院内)
票价：学生票40元

取材于斯特林堡的文学作品和韩东的长篇小说《我和你》

总策划：曹克非、张兵
编剧：车前子、曹克非
导演：曹克非
艺术顾问：翟永明
翻译：李之义
导演助理：赵佳

演员：车前子、王玫、杜华南、赵晖

空间设计：刘鼎
影像设计：Rania Ho
形体设计：王玫
灯光设计：沈朝荣
现场音响：王凡
服装、化妆：贾咏娜
摄影：刘鼎
平面设计：沈朝荣
道具：琛琛

制作人：张兵
宣传统筹：老象 白雅婷
舞台监督：赵佳
剧务：杨轶、琛琛
票务：马双虎 刘勇

赞助：VOLVO公司、宜家家居、VOLVO中气南方华北汽车服务有限公司、瑞典大使馆、德国
空白空间画廊、Modern Bride杂志



媒体支持：新京报
网络独家支持：搜狐
专题网站：泛剧场www.fan-theatre.com、strindberg.blog.com.cn

特别感谢：Thomas Fröhlich、林兆华、周瓒、东方先锋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