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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聚仁(1900-1972),浙江浦江人。现代学者、作家、报人。曾任教于上海暨南大学,主编过《涛声》等杂志。晚年移居香港。平生著述逾四千万字,结集行世的有《中国学术思想史随笔》、《上海春秋》、《文坛五十年》、《听涛室人物谈》、《我与我的世界》、《书林新话》、《文坛三忆》、《万里行记》等,凡数十种。
曹聚仁自言既不 "反共",也不 "亲共",而是力求 "知共",因此,自50年代起,曹聚仁以新闻记者身份多次从香港北上,访问北京,并游历大陆各地,"以客观、中立、公正的立场,深入报道大陆的社会巨变,产生深远影响"。不过,曹聚仁始终是一个很传统的书生, 一个地地道道的读书人,所谓 "客观、中立、公正"亦是一家之言,纵观曹文,其倾向性还是时而可见的。
书摘:
三日晚间,我在广州荔湾的游艇上,呆呆地看着红楼的灯光,怀念着数千里外的你,荔湾乃是你前年到过的地方。当时,你和我相约在北京见面,而且说到北海溜冰,西山看落日的胜事。而今我已经在北海的五龙亭畔,万燕空中盘旋,呢喃声里,我只是默默地看,默默地想呢!
你是北国生长的孩子,北京又是你幼年游息读书的乐园,不过你所怀想的旧北京,已经过去了;我来到这么一个正在成长的新北京。这儿的朋友,欢喜用“百花齐放”的字眼,也许只有这一类字眼才可以形容得。我在香港住了五年多,心头有说不出的“闷”、“迫”的窘情,到了此地,就觉得旷达、开展,场面大得出乎意想之外。香港的朋友们,在小小的方玻璃匣子里养金鱼;这儿的金鱼,就养在直径四五尺的大缸里,一头大眼泡的金鱼,连头带尾就有六七寸长。一并排四五十大缸的彩色金鱼,这样的气魄,那才是大户人家的排场。就拿我住的这家饭店来说,比之我们在香港时常去的美丽华酒店,还大上两三倍,前后都有大花园,喷水池,池子里也有几百条彩色金鱼,在那儿盘旋着。我到了北京,就有了“大户人家”的印象,这当然不是当年的破落户,而是新兴的富贵之家。
在香港,正如你所说的在那气氛中所养成的人与人之间的褊狭心理,因为房子太狭窄了,带刺的猬,容易彼此碰上了;生活压迫下的不愉快心理,真所谓“一触即发”。我在这儿,看到《一板之隔》、《水火之间》那几张影片,格外觉得真切。到了北京,我忽然觉得每个人都有广大的天地可以施展自己的才力,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希望而忙碌。这儿的朋友,可真忙得很,大家都并不那么猜忌、争夺,大家的胸襟,都是很廓大,可以相容相安了。这都是我所
不曾预料到的。
今天星期六,这儿也是过着狂欢的周末,这儿没有跳舞场,可是热闹的晚会,到处有的是。快华尔兹、卡拉加、森巴的急切音节,旋动着成群年轻男女的狂热,比之香港舞厅,还火辣辣些。而郊外旅行的,远至八达岭、十三陵,就有二三百公里那么远,那就显得到沙田、大埔去郊游,太近于螺蛳壳里做道场了。过去五年多,我的确没有玩过,也不曾闲过一个周末,事实上,也真的生活负担太重了,不仅提不起兴趣来,而且时间也不许可的。我和这儿朋友闲淡,由于我的提醒,他们才把生活的事计算一下。柴米油盐衣食住行这些问题,都不曾困扰着他们,他们自可以痛快地度周末去了。
香港是汽车的世界;这儿呢,汽车也有,电车、巴士也一样飞驶往来。在我的眼中,这是一个单车的世界,满街都是寄放单车的大小站,也有寄放单车的广场,总有三五百辆单车搁在那儿。大概香港朋友在中环一带,皱着眉头找汽车停车场,那是常事。这儿的当局,倒切切实实替数以万计的单车安排了寄放之地了。这是一个小例子,也可以说这儿的当局,他们对于每一个现实问题,都有着交代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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