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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妖楼(6-10完) 燕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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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8-27 09:5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那可不对,据说被吸血鬼吸过血后,死人会变成吸血鬼的。可最早死的也快半个月了
吧,也没变成吸血鬼回来。”
  “那是因为中西的葬仪不一样。”他忧郁地说,“现在都火化了。”
  我又激凛了一下:“听你的口气,好象你猜到了?”
  他苦笑,把烟头扔在地上,踏灭了:“警察一直觉得杀人的是个男的,可是,为什
么不能是女的?”
  我的心抽紧了。现在,楼里的女人只剩了两个。
  我道:“你说的是……”
  “文虹。”他又摸出一根烟,“去年文虹她们厂和罗马尼亚一个厂交换技术,她去
了两个月。她回来后我就觉得她有点不同,老是不理人,要她找对象也不肯,晚上还老
是不回家。”
  “那又能证明什么?”
  “我要你去证明。”他扔下烟,“你去追求她,看她是什么反映。”
  我看着他,他的样子一本正经,不象说笑。也许,他觉得,如果我也死了,那更证
明马文虹已经是个吸血鬼了?
  马文虹走进楼里时,没有一点异样的表情。
  “你好。”我看准机会,从一边走出来,摆出我最能让人接受的微笑。希望她不至
于尖叫起来。
  “你好。”她只说了一句,脚下却没停。
  “哪儿来?”
  “厂里。”
  “马小姐在哪里上班的?”
  “丝厂。”
  我笑了:“是不是你只会用两个字回答问题?”
  她停了停,看了看我,道:“可能。”
  她想越过我,我急了,拦住她,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有荣幸请你吃饭?”
  “没有。”
  她扔下目瞪口呆的我,顾自上楼了。
  “你发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我灰心丧气地说,“她理也不要理我。”
  “你的魅力不够。”他笑了。他这时候还开得出玩笑,实在让我佩服。我说:“你
为什么老以为是她干的?我看不想。”
  “要不,是吸血蝙蝠?”
  我没理他。我当了一回傻瓜,没理由再当第二回了。
  第二天一大早,楼下闹成一片,我醒来时,胸口郁闷得厉害,咳嗽起来,吐了一堆
浓痰,痰里带了些血丝。难道我得了肺结核了?今天我又要上班了,大概厂长觉得养我
实在不象样吧。我洗了把脸,楼下的人已经闹哄哄地上来了。
  又死人了?我打开门,一条极粗的汉子道:“喂,金美霞住在这里么?”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她是谁?”
  “就是结婚没多久,老公死了那个。”
  我恍然大悟,道:“噢,她住楼上。怎么了?”
  “她今天要搬,说好了早上来搬的,叫我干等可不行。朋友,你也知道,我们这碗
饭可不好吃,你要不要搬家?这是我的名片,价格从优。”
  我接过他的名片,也没看,塞到口袋里,就下楼去了。在楼下,我还听得到那个粗
汉在大声叫着:“金美霞,金美霞是住在这里的么?”
  中午,我蹲在地上吃着食堂里打来的难以下咽的饭,车间主任领了两个警察走过来
,指着我道:“他这是。”
  那就是那一高一矮两个警察。我站起身:“又见面了,又是什么事了?”
  那个高个子摸出一张纸,道:“你有重大杀人嫌疑,请跟我们走一趟。”
  我被他们塞进车里,厂里的同志们围成一团,不过不是为了救我,只是象看猴戏似
的看我蜷缩在车后面。我木无表情,让自己的姿势好受一些。
  还是那两个警察。不过,这一句不是问话,是审讯。
  那个高个子打开一支很亮的台灯,照着我的脸:“你的口味很独特?”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就爱喝上两口,别的也没什么特别。”
  他喝道:“老实点,我们有了确凿的证据,你杀了马文虹和金美霞!”
  我的心头一颤。要来的,还是要来,可是我的脸上还带了点笑意:“还是两个?”

  “你不要自以为得计,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快承认吧。”
  我笑了:“你这话是诱供。”
  “他妈的。”高个子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斯文,他从桌后冲出来,一拳打在我脸上
。我猝不及防,被他打得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我爬起来,放来椅子,道:“法
律规定,警察不得动用私刑。”
  “放屁!你看见没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再不老实,还要让你吃生活。

  “你想要我说什么?我晚上爬到她屋里杀了马文虹和金美霞么?谁见到了?是不是
楼里只剩了我一个活人了,就非是我干的。”
  高个子还要动手,那个矮个子却按住了他,道:“老陈,等等吧。”
  我擦了把嘴角的血迹,道:“还是这个矮同志聪明点,当心我告你。”
  “屁,”高个子鄙夷地看着我,“你告我有屁用,狗屁,揍你还不是象揍一条狗。

  那矮个子道:“老陈,跟他多说些什么。喂,你跟我来。”
  他把我带到拘留室里,把我扔进里面,道:“你也不要太器张,要知道,党不会冤
枉一个好人的,历史早就证明了。”
第二天,那个高个子十分和蔼地向我赔礼道歉,因为他们又发现了“确凿的证据”证明
是马家骐杀了人。一切都有了圆满的解释,马家骐因为反对儿子与徐嫣交往,把趁徐嫣
先在一楼等他儿子时杀了徐嫣。因为也只有他才会知道,徐嫣和马文江常在一楼空房里
效鱼水之欢。他儿子被徐贵揪掉了下体后,他怀恨在心,因此为了报仇杀了徐贵的老婆
。他的老婆性欲旺盛,因为马家骐越来越满足不了她,就把那个新郎勾上了,结果被马
家骐发现,杀了那两人。至于马文虹和金美霞,她们早在中学里就已经建立了超越友谊
的关系,也就是累斯班,俗称的女同性恋。金美霞结婚后,仍然不愿离开马文虹,所以
他们一对新婚夫妇要住到这么套旧房里来。马家骐因为对这个女儿彻底失望,所以趁她
们晚上睡在一起时杀了她们两人。由于他有很方便就能从马文虹的钥匙圈上找到金美霞
家的钥匙,所以他要进入金美霞家是很容易的。而且,他本身是个十分内向、十分脆弱
的人,据警察估计,他一定有了精神分裂症,据他单位里的人说,他曾宣称他女儿是个
吸血鬼,可是他的狂想症已很深了。
  这些复杂的人物关系把我搞得昏头转向。我唯唯地听着,直到他说完。
  当我第二次走出警局,在我的心里,充满了厌倦。
  我又在外面喝了一顿。厂里多半已经做不下去了,这也让我失落。回到楼里,天已
经黑了,在空荡荡的楼里,我开着门,想着不过几个月,这儿几乎已经死光了,这么一
层楼,只剩了我一个人。兴奋的,也许只有城建局的拆迁办吧,因为钉子几乎一下子全
没了。如果按得益者算,城建局该是第一嫌疑人。
  我关上门,忽然,我想到了一件事。
  金美霞和马文虹的死,在警察告诉我以前,我并不知道。可是,我却对那个高个子
说“晚上爬至她屋里杀了马文虹和金美霞”!从这话里,我是知道她两人是一块儿死在
房里的!
  天并不太热,但也不冷。可是,我身上,却起了鸡皮疙瘩。
  我躺下了。
  “你是我的。”
  风吹着,黑色的。在黑暗中,我看见一个瘦小的人影站在黑暗中。
  那是个裸身的老妇。
  她向我伸出手,摸到了我的额上,我看见了她手臂上象蚯蚓一样的血管,在皮肤下
活了一样在不停地跳动。她的乳房象两个空了的面口袋挂在胸前,在风中就象铃当一样
晃动。
  “你是我的,我的。”她笑着。如果从一个年轻女子嘴里说出来,那是句多么让人
心襟动摇的话啊,可是,现在,我只是恐惧,好象是沉没在深不可测的黑水里,呼吸也
困难。
  “我说过,你会回来的。你永远都是我的。”
  她的长长的指甲刮在我脸上,让我感到一阵刺痛,我想躲开,可是,她那只爪子一
样的手毫不迟疑地伸过来,以只有噩梦中才有的与她的年龄不相称的力量,抓住我的肩
膀。
  “你是我的。”
  她的脸凑在我眼前,张大了嘴,看得到她嘴里,那些因为蛀洞而变得黑黑的一口烂
牙中,一条细长的鲜红色舌头在嘴里卷动,带着一股腐坏的恶臭。她铁一样的手抓我我
的手腕,用她的右手那利刀一样的指甲划了一下我的手腕。我腕上的皮肤象熟透的水蜜
桃皮一样被划开,血就同固体一样冒出来。只是,毫无痛感。
  这个太有真实感的噩梦让我毫不羞耻地大叫起来。然后,我醒了。
  我象炸尸似地直挺挺地坐起来。外面。月亮又很亮,今天又是个好天。玻璃窗关上
了,月光在玻璃上象蒙了一层薄膜。我只觉心有余悸,再不敢睡了,和衣坐在床上,看
着外面。
  月光透过窗子,照在梳妆台的镜子上,又映到地上,破碎的。
  等我醒过来时,我发现我就坐着睡了大半夜,天早就亮了,阳光映在梳妆台上,也
只是一件破家具而已。我第一件事就是看我的手腕,自然,手腕上只有那道很久以前不
知什么缘故留下的伤痕,并没有新的伤口。
我看了看钟,已经是下午四点!我居然坐着睡了一个白天!这件不可思议的事让我极度
忧虑,我怀疑我是不是住在这幢楼里患上了神经衰弱了。
  这时,有人敲门。
  
  门外,是提了瓶酒的王强林,一手还抓了一个油腻腻的纸包,神色很憔悴,胡子拉
碴的。
  “好久不见,刚回来?”
  “他妈的,”他说道,倒不再咬文嚼字了,“这些天的钵头饭可真不好吃的。你这
混蛋,一样玩了她,就因为玩得比我早,就什么事没有。”
  我瞪着他:“妈的,想找碴?”
  他呆了呆,道:“不是,在里面呆久了,说惯了。我哪会怪你,又不是你的事,我
一出来就找你喝酒来了。反正,明天我就下海南,再不回来了。”
  我笑了:“那好,喝吧。你带了点什么?”
  “猪头肉。”
  他挤进来,道:“妈的,你弄了张小桌子?”
  “前两天拣的旧货。”
  我把凳子让他坐,自己坐在床上。他倒着酒,我在他身后的梳妆台镜子里,看到他
的后脑勺头发也少了不少。
  “真想不到会是马家骐。回头想想,却又什么都合得上。”他喝了口酒,有点大舌
头地道:“在里面根本没酒喝,妈的,憋得好惨。那天我玩过她,看见拐角处有个人影
,我还以为是你呢,想再找补一点,没想到是马家骐。笨,女人哪是用来杀的。”
  “你看见有个人?”
  他又倒了杯酒:“说这个干嘛,喝吧喝吧。”他又喝了口酒,忽然尖起鼻子道:“
你这屋里怎么有股臭味?”
  我嗅了嗅猪头肉,道:“肉没坏啊。”
  “不是熟肉,是种烂肉的味道。”他又喝了口,道:“大概是我鼻子有问题了,反
正,里头也是香臭不分的。不过,我觉得,那个凶手,还不是马家骐,至少不全是他干
的。”
  “谁?”
  “杀人的人。”
  我笑了:“你这是句废话,难道不是你就是我了?”
  “当然不是,”他突然正色道,“是鬼。”
  我笑出声来:“我听马家骐说是吸血鬼干的,你说是鬼,你们都是在见鬼。”
  他道:“你知道你这屋以前是谁住的?”
  “不知道。你知道?”
  “我在里头跟一个老警察混得挺熟,他告诉我,二十年前,你这屋住了一个老太婆
。她一个人住了好多年,从没见她出过远门。那时人警惕性高,报告说她老是倒做好的
米饭。”
  我道:“吃不完倒掉又不是犯罪,怎么了?”
  他很神秘地说:“以前,她老是带一些小孩回家。这也不奇怪,可谁也没见过她带
小孩出来。”
  我打了个寒战。隐隐的,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有一天,就是我住那屋里的,忽然听到一声惨叫,一个小孩冲出来,几乎把人吓
死。那个小孩瘦得皮包骨,脸也白得跟骷髅一样,没一点血色。尽管那老太婆出来追,
可是那个小孩跑得太快了,没追上,反倒让人看见了她屋里。”
  我慢慢地道:“屋里有什么?”其实我不用问,因为,我在他身后的镜子里,看见
了一个花白头发的发髻正慢慢地伸上来。那个人该是站在我身后,可是,从王强林眼里
,他根本什么也没见到。我嘴里的话,也几乎带着寒意。
“都是血!”他一仰脖,喝了杯酒,又倒了一杯,道:“这在这梳妆台前,一大滩血。

  “后来呢?”
  我已经浑身瘫软,因为那个发髻已经伸得很高,我可以从镜子里看到那个老妇人恶
毒而带有笑意的眼睛了。
  “当时不知怎么一回事,后来来了两个警察把她带走了。对外面说她是卖淫,说也
好笑,她那一大把年纪,那张桔子皮一样的脸,她就算卖也没人买啊。那个老警察说,
那个老太婆其实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邪说,说是喝人血可以长生不老。那些米饭,都不是
她吃的,是煮了来给那些小孩吃的。她骗来小孩,就在小孩手腕上……”他伸出手比划
了一下,“一刀,然后天天喝一些。那些小孩死了,她又把尸体切成一块块,带出去扔
掉。喂,你那脸怎么这么怪?”
  我摸了摸脸,道:“没什么啊。”
  他嘟囔了一句:“又玩女人了吧?还被人抓破了一道口子。”
  我象浑身浸入冰池中一样,冷得发抖。王强林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我看见,镜子
里,那个老妇人的脸上,露出了笑意,而我的眼,正盯着王强林的……喉咙,我的嘴里
,两颗犬齿也正慢慢伸长。
  我站起身。王强林惊愕地抬起头看着我,忽然,他张大了嘴,似乎想喊叫,可是,
我猛地扑过去,抓住了他的头。平常,我绝对不会如此敏捷,我凑上前去,咬住了他的
脖子,我那两颗尖利的犬齿已经刺破他的皮肤,刺破他的大动脉,血一下涌入我的嘴。
我恬不知耻地大口大口喝着,几乎要呛着。
  王强林几乎没有挣扎,就已经不动了。我在喝着他的血的时候,看见镜子里那个裸
身的老妇正无声的笑着,胸前,干瘪的乳房象两只口袋一样摆动,她的眼里,是包不住
的恶毒的笑意。
  喝完了王强林的血,我扔掉他尸首,抹了抹嘴。在镜子里,那个老太婆还在粗野地
笑着,我也咧开嘴,笑了笑,在王强林身上擦了擦手上的血。
  我换了件衣服。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充满了悲伤,也许是我身上残存的人性还在
让我内疚,可是,另一种自鸣得意的疯狂象一株有毒的植物一样慢慢长大,我从容不迫
地洗净,擦干,换上干净衣服,拿了些钱,走出门前,又把能烧的东西都抖松了扔在地
上,点着了。
  我走在街上,月光亮得凄厉惨白。我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漫暖的血腥味,都是从
那些健康而丰满的人体上散发出来的,象絮状一样飘散在空气中,甜美而芳香。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挤在人群中,看着火舌吞没了那幢楼,忧郁地露齿一笑。
  月亮依然圆而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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