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带墨镜的男人(二)

翩翩

“哦？！”我说：“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伯父歇息了一下，说：“黄老师在地门外飘荡了三年，一直没有转世，就是为了等
他的爱人啊。但是他的爱人却已经投了生，而且喝了孟婆汤，把前世的事情全都忘记
了，根本不认得他了。所以黄老师想请你帮忙找到林素娥，因为只有林素娥有这个本事
让她记起前世的事情，并且有办法使他们团圆。”
　　我说：“那为什么找上我？”
　　伯父说：“因为你与他们有缘啊。”
　　“妈啊！”我叫：“这缘分我宁愿没有啊……”
　　伯父说：“你应该在什么时候与他们有过交往……可能是你欠过他的人情。”
　　“怎么会呢？！”我说：“我连认识都不认识他们啊！电力技校……我从来没去过
啊！”
　　咖啡说：“那就是在路上……你天天做末班车，难保在不知不觉中有过什么经历，
可能自己都不知道！”
　　“哦？……”我坐了下来，开始细细地回想。
　　不可能啊……我什么时候……这三年来都挺顺利的，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吧
？……上班、下班……路上？就是坐车嘛，哪有什么事……天啊，头疼……
　　“玻璃虫！”咖啡叫：“你知道吗？人的人情你可以不管，鬼的人情却欠不得，总
要还的，你不还鬼也要你还哦！”
　　“哎呀，你别吵，求你别吵了！”我烦躁地吼他：“我根本就什么都想不起来！”
　　突然，我想起了一件事情来了。
　　那是去年的一天，我刚搬到狮子坡不久，一次下晚班喝醉了酒，摇摇晃晃地搭车。
到了站下车时脚下一滑，差一点摔倒，就在这时候一辆小轿车从后面超车过来，灯光打
在我的脸上，刺得我眼睛睁不开……
　　当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机灵，身子好象被什么托了一下似的一下子跳出了一步
！那辆车就擦身飞驰过去了，好险，差点就被车撞死啊！我还趁着酒劲追了那车两步，
追步上了就骂了一会娘才回家的。
　　难道？……
　　我顿时蔫了，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原来根本不是我的身手多么敏捷，分明是有一个看不见的东西拉了我一下，救了我
一命啊！
　　难道就是那个、那个死去的黄老师做的？！ 10
　　唉！人与人之间的缘份总是不期而遇的，原来，人与鬼之间也会有这样的不曾预料
的缘份。
　　我竟然全然不知，等到要偿还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欠了情！真的打落了牙齿吞到了肚
子里了。
　　不过我对黄老师的畏惧心理还的减少了许多。因为从这件事情看来，他并不是很恐
怖的，相反还有点儿侠义心肠，更何况知道了他不过的为了与爱人在一起，我便有些感
动了。
　　我问：“那么现在该怎样帮助他呢？那个林素娥到底藏在哪里呢？”
　　咖啡说：“我们在墓地发现的那个红衣女子很是可疑。”
　　“是啊！”我说：“也不知道她是谁，她在拜祭谁，怎么看到了我们就跑开了呢
？”
　　咖啡说：“王小强说过那个坟墓里埋的就是林素娥啊！”
　　我说：“王小强还说那里面的骨灰盒是空的呢！”
　　咖啡说：“是不是空的谁知道？也许当初王小强看到的是空的，埋在这里的就不是
了呢。”
　　我说：“王小强没必要骗我们吧？”
　　咖啡说：“那也是的。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好奇怪的……那个坟墓为什么没有墓
碑呢？”
　　我说：“我们还是找墓地的管理员问一问好了，他应该知道很多事情。”
　　咖啡说：“你别老那么依赖别人，那些管理员们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谁有闲
工夫记得这些呢？看见麻烦就躲得远远的了，更何况还是这样的事情！今天你也看到
了，管理员都步见影子了，不如我们自己行动？”
　　我说：“怎么动？”
　　咖啡说：“那个坟墓如果不是空的，就证明林素娥已经死了，我们也就没必要找下
去了；如果坟墓是空的，就证明林素娥根本就没有死，这样我们找下去才有信心啊！”
　　我说：“关键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空的嘛！”
　　咖啡说：“王小强早被吓破了胆子了，所以他的话我半信半疑，所以我们还是自己
亲眼证实一下的好。”
　　我问：“怎么证实？”
　　咖啡诡异地一笑，说：“挖坟。”
　　我叫了出来：“啊？！不会吧……”
　　咖啡说：“怕什么，想知道究竟就得行动啊！”
　　我抖抖地说：“不要了吧？王小强说看过那个骨灰盒的人都会死于非命的……”
　　咖啡说：“那是巧合，他自己不还是没死吗？来咯，我们别在这里胡思乱想的了，
要不，今天晚上那个戴墨镜的黄老师一定会来催你：快点帮我找到她……”说着咖啡伸
出了舌头往我身边凑，看着他诡异的样子我吓得拼命叫起来。
　　“好了好了，”伯父说：“你们不要闹了。”
　　咖啡停止了取闹，我缩在墙角还恨恨地望着他。
　　伯父说：“玻璃虫，你胆子太小了。拿出点勇气来，象个男子汉的样子！！——我
觉得咖啡说得有些道理，那个林素娥神秘失踪，这里又有一个跟她有密切关系的骨灰
盒，我们要找的人也是她，为什么不证实一下呢？”
　　听见伯父也这么说，我只得强打精神地说：“恩。”
　　咖啡乘机说：“爸爸，你也说我们了！你不是说黄老师找的只是玻璃虫吗？?”
　　伯父说：“嘿嘿，你小子在这里等我呢！好了，玻璃虫是你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好
朋友嘛！既然已经插手了，帮忙帮到底好了。这样吧，我们今天晚上一起去看个究竟！
反正我也想找到林素娥讨教些问题。”
　　“好！”听到伯父也去，我的精神为之一振，心里的担忧也消除了一些。
　　夜很黑，有微风掠动。
　　我们乘的仍是514路公共电车，虽然外面的空气很燥热，破车里也有种阴冷的感
觉。
　　车上没几个人，那个司机发动电车后，竟然破例地跟我打起招呼来了：“嘿，小伙
子！你好久没乘末班车了吧？”
　　我支吾着说：“啊……最近没加班。”
　　“呵呵，”他说：“你那个朋友倒还是经常加班啊！”
　　“朋友？”我奇怪了，“哪个朋友啊？”
　　他不以为然地说：“就是经常跟你一起坐末班车的那个啊，戴着墨镜的，有一次下
雨还给你送伞来着！”
　　“啊！”我差一点又叫出声来了，脸刷地白了下来，说：“你……你后来还……还
看见他了？？”
　　“是啊！”司机根本没意识到什么，一边开车一边说：“他还跟我打听你呢，我说
没看见，呵呵。”
　　“哦。”我的心七上八下的，坐回到座位上了。
　　天！他果然在找我……他也许不知道我在哪里了，也许知道，但是不敢来找……因
为咖啡家里四处都挂了符，鬼是不敢靠近的……我看了看自己的脖子，还好，护身符还
在……往咖啡身边靠了靠……
　　咖啡说：“干什么呀，热不热？毛病！”
　　我苦着脸，说不出话来。
　　伯父在后面贴近我耳边小声地说：“别怕，他没有恶意。”
　　我强挺着说：“我不怕。”
　　电车经过电力技校的时候，我禁不住下意识地往窗外看了看，黑乎乎地连点儿灯光
都没有，什么也看不见。
　　伯父又小声地跟我说：“他不会出现，。他知道我们来。”
　　“不是吧？……”咖啡说：“老爸，你知道就不要跟我们说了啦，我们会联想
的……”看来，他也有点儿怕了。
　　我的报复心理有了点儿补偿，人就坚强了一点了。想想伯父也在，还有什么不塌实
的呢？
　　“坑嚓——”一声响，电车停了，售票员懒洋洋地叫：“狮子坡的下车了！”
　　电车后门象一张洞开的魔口，通向茫茫的黑夜。看见咖啡和伯父都下去了，我也咬
了咬牙跳下了车。
　　唉！反正横竖都要走这一遭，拼了！ 11
　　这条路我上班下班说不清走过了多少回，每一回都有不同程度的心惊肉跳。
　　今天反而塌实了很多，因为咖啡和伯父也在啊。更何况伯父在我心里是很厉害的人
物——至少比我和咖啡强。
　　夜晚的火葬场不能用静悄悄来形容了，那是种死寂，是的，没有比这更死寂的地方
了，当然，也许你没有去过，那么这份罪我就替你遭了吧。
　　惨淡的院墙灯光下，我看咖啡的脸都成了绿色，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觉得心在
“砰砰”地剧烈地跳。
　　伯父说：“大门锁了，我们跳进去吧！”
　　就这样我们象三个贼一样找了个院墙的缺口翻墙而过，里面搞不清是哪个杂草丛生
的角落，一抬脚，蚂蚱和老鼠“呼——”地一下从草丛底下窜出去了，四处都是腐烂的
味道。
　　“操……”咖啡小声嘀咕，手电筒不知道要往哪里照。
　　伯父站在原地往四处看了看，说：“是哪里？陵园还是炼人炉？”
　　“啊……”我说：“……我不知道……不知道……”
　　“好了，”伯父说：“往左边走吧，你看那边不是有条小路吗？”
　　果然，原来我们因为太紧张了，竟然没看到前面就有条路。
　　上了路我和咖啡逐渐分辨清楚了，也找到了白天去过的方向。
　　墓地里灰白色的小门在手电筒的一圈光芒下显得尤其破旧，轻轻一推，它就“吱
呀——”一声开了，迎面“呼啦啦！”地惊出了一群不知是什么东西，飞走了，差点把
我们撞个跟头！！
　　“别怕！蝙蝠！”伯父立即安抚着说。
　　然后我们悉悉索索地摸到了法拉第身边，咖啡指着那个没墓碑的坟说：“就是这里
了。”
　　我们取出随身携带的铁锨和橇棍，先把粘满泥土的石板盖子橇开了一条逢，然后拼
力移动，下面的泥土已经很严实了，竟然有一些草芽儿扭曲地生长着。
　　咖啡正想用铁锨挖，伯父说：“等一下！”
　　伯父用手电照着下面的土，说：“你们看，这草长得真奇怪啊！每一根生长的方向
都不一样，象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似的。”
　　果然，小草因为缺少阳光有点发黄，茎又细又软，每根都扭曲着按旋转的角度排列
着，整体围成了一个圆圈状。
　　“怎么会这样呢？”我问。
　　伯父说：“圆圈中间没有草，我们就在这里挖，骨灰盒应该在这里的。这些草是阴
草，是护着灵魂长的。我估计骨灰盒里面还是有东西的，如果是空的不会长阴草，只会
长杂草。我们挖挖看。”
　　其实土层很浅，咖啡只在草圈子里挖了两下，就感觉碰到坚硬的东西了。我们围上
来用手扒开上面的碎土，一个奇怪的骨灰盒出现在面前了！
　　果然象王小强说的那样那个骨灰盒很漂亮，是檀木的，上面雕了很多菊花的图案。
　　骨灰盒上面还贴着一张黄色的画着古怪的符号的封条，只是封条已经有些腐烂了，
破损了好几个地方，但还没有断。
　　咖啡刚想把骨灰盒搬出来，伯父又叫：“等一下。”
　　我们紧张地收了手，看见伯父用手电仔细地照着封条，看了半天，才缓缓地说：
“奇怪……”
　　“什么？”我们问：“上面的字能看懂吗？”
　　伯父说：“是一道压鬼符，但可能太高深了我也看不懂。这个符应该是林素娥留
的，你看，骨灰盒上有她的照片，照片上也是画了符的。”
　　那张照片也腐烂得残缺不全了，上面斑斑驳驳地都是白点子，但遗留下来的部分还
是能看到浅浅的符的痕迹。
　　伯父又说：“这里面即使有东西，也不可能是林素娥，因为符是林素娥留的，她不
可能死了还给自己贴符吧。而且，上面有几道符，下这么重的符，应该是镇压什么东西
的，属于阴葬。”
　　“阴葬？”我说：“阴葬又是怎么回事儿？”
　　咖啡说：“切，这都不懂，阴葬就是埋葬的是鬼不是人呗！是人的话就是阳葬咯
！”
　　“多嘴。”伯父瞟了他一眼，说：“人该死的死了，入土为安，就叫阳葬；但是横
死的呢，特别是出来作祟的鬼，被擒住了重新埋葬，就叫阴葬，所以这个坟没有墓碑。
林素娥不仅仅是个灵媒也是个天师，但她擒鬼的时候并不多。她在这里下了这么重的
符，可见一定非同小可。”
　　“妈呀……”我叫惨了，“这么说这里面……根本关的就是……我们……”
　　我根本就是在发抖，再怎么隐藏也隐藏不住了，望着那个埋在土里半截儿的骨灰
盒，怎么都觉得无比恐怖。
　　我只得牢牢握紧自己胸前的护身符，深呼吸，深呼吸。
　　伯父说：“趁今天没有月光，我们打开看看。”
　　咖啡说：“不会吧老爸？！你明明知道里面是恶鬼啊……”
　　伯父说：“我也不敢肯定，我怕里面就是我们要找的林素娥。”
　　我凄凄惨惨地说：“要是的话，那她也早死了，我们找到了又有什么用呢？……咖
啡……我们回去吧……我好怕的。”
　　咖啡被我一说反而牛皮起来了，说：“怕什么？！看我，都不怕！来，我打开看
看……”说着，他就把骨灰盒抱了出来，伸手去撕封条。
　　“别！”我一激灵，叫：“王小强他们的事情你不记得了？”
　　咖啡说：“说了那是偶然的嘛！他不还是好好的？”
　　说着，他一把把封条撕下来了，刚想打开骨灰盒的盖子，突然“嘀嘀——”我的手
机响了。
　　咖啡吓得一下子收了手，叫：“没搞错吧？！吓死人的！谁三更半夜打你的电话？
！”
　　我慌忙接电话，里面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女人的声音。
　　“是玻璃虫吧？”她的声音挺急切的。
　　“啊？！”我说：“你是谁？！”
　　对方说：“我是王小强的妈妈……”她哭了，哽咽着说：“小强不行了！他让我打
电话告诉你快来！！”
　　“怎么了？怎么回事儿？！”我叫：“在哪里？”
　　她说：“在和平医院，他被车撞了……他让你来……快啊！！” 12
　　手机一下子掉到了地上了，那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说：“王小强出事了。”
　　“什么？”咖啡也吓了一跳，说：“MD，不会那么邪吧？”他把探询的目光望向伯
父，而伯父正锁紧了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呢。
　　我说：“他妈妈叫我们过去，在和平医院。他一定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的！怎么办
？”
　　突然，伯父说：“他妈妈打电话来的是吗？快看看来电显示，看看是不是和平医院
的电话号码！”
　　我这才摸索地捡起手机来，按键，啊？！手机里竟然没有接听电话的记录！！
　　怎么可能？我刚刚接了电话的啊！“伯父……”我都要哭出来了，“不会啊，怎么
会这样？”
　　咖啡说：“是不是手机摔坏了？”
　　“没有坏啊，你看——”我把手机递给他，他反复看了，也没发现问题，但怎么会
没有记录？难道……我刚刚接的电话……
　　伯父说：“幻觉，你是幻觉……我们都有幻觉，别怕，咖啡，开骨灰盒！！”
　　听了这话，咖啡的胆子又壮了，毫不犹豫地一把掀开了骨灰盒的盖子！
　　空的！里面果然是空的！！
　　伯父突然叫：“快！”
　　我们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一下子闪开身子，藏到法拉第石像后面去了。我和咖啡
也象兔子一样闪身过去，这时伯父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了三副墨镜来，自己戴上了一
副，另两副给我和咖啡。
　　看着他那肃穆紧张的样子，我们都不敢问话，只是戴上墨镜往骨灰盒的方向看。
　　奇怪，好奇怪啊！戴上墨镜应该是什么都看不到了的，但我的眼前却能看见那丢在
地上的骨灰盒正在散发着蓝荧荧的光……
　　然后蓝光在扩散着……
　　蓝光中，我看到影影绰绰的东西了，应该是人的影子……
　　但不是……好怪的影子……就象在医院手术室的无影灯下徒然发觉的那种不该出现
又出现的影子一样……可以折叠的……可以扩张……天……一条条地从盒子里往外
爬……
　　“我……”咖啡刚想说什么，就被伯父堵住了嘴巴。
　　然后那些影子在地上象水流动般爬移，所过之处都留下了一条淡黄色的印子，好象
很粘稠的是某种液体。
　　然后它们四处游窜，有的钻进了别的坟墓，有的向远方渐去。
　　我们一直盯着、直到最后一条也看不见了，才摘下眼镜来大口大口喘气，发觉手心
里都是汗。
　　我一下子瘫坐下来，说：“伯父，那是什么啊？那么吓人？！”
　　伯父冷冷地说：“孽灵。”
　　“什么是孽灵呢？”我有点儿反而不怕了，就好象什么恐怖的东西，想象中会很可
怕，揭穿了谜底才觉得不再恐惧一样，“是什么东西？那个骨灰盒不是空的吗？”
　　咖啡也连连地说：“是啊，是啊！还有——爸爸，你这墨镜是哪里来的？我平常怎
么没见过？”
　　伯父说：“其实那应该不是什么骨灰盒，而是化灵盒。天师们把孽灵捉住后就镇在
盒子里，找一个至阳的地方封死，把他们化掉。孽灵是那些作恶的厉鬼被镇住了以后转
化的，没有厉鬼的鬼力了，但时刻都想钻出来重新找替身转世。刚才我们一不小心就放
出去了七条啊！”
　　“啊！”我说：“那怎么办？它们会不会作恶呢？”
　　伯父说：“你也看到了，它们有的钻到坟墓里去了，从那些死尸的鼻孔里钻进去，
就重新变成了厉鬼。那些没有找到没腐烂的尸体的孽灵在天亮以后就会化成灰，因为它
们被关在盒子里这么多年，已经就要死了，没有力气作恶了。”
　　然后伯父说：“说实在的，这些都是林素娥教给我的呢，这三个窥灵镜也是她借给
我的。当年她盛名远播，我曾经专门拜访过她，并借给了我窥灵镜。我……由于贪心，
一直没还，心里面很愧疚……上一次我没有跟你们说……也不好意思跟你们两个小孩子
说这件事。我想找到她，也是想还给她这个东西，并表示歉意。”
　　咖啡就傻笑了一下，大家沉默了片刻。
　　等觉得身体有力气了，我们才爬了起来。
　　咖啡说：“现在怎么办呢？”
　　伯父说：“把坟埋好吧，接下来就等林素娥出来找我们吧。如果她没死，就一定会
出现的。”
　　“啊！”我突然想起来什么，说：“刚才我接的电话，会不会就是她打来的？！”
　　“是啊！”伯父也说：“对！我们……”
　　我们立即爬了起来，说：“去和平医院！” 13
　　和平医院。
　　因为是凌晨3点钟，医院里比较冷清，看不见平素匆忙拥挤的人影，走廊上空旷了
很多。
　　竟然一个值班的护士都没有，护士值班室里空荡荡的。
　　抢救室的门是锁着的，手术室的灯是关着的。
　　我们三个人在三层楼的医院里晃来晃去，皮鞋踏在水泥地面上的脆响尤其使人心惊
肉跳。
　　难道我们又出现了幻觉？！
　　突然，伯父说：“玻璃虫，你接电话的时候对方是怎么说的了？”
　　我说：“她说她是王小强的妈妈，说王小强出了车祸，在医院里，让我过来啊！”
　　咖啡说：“王小强的妈妈，我们去他家里好象没看到哦！”
　　我恍然地想起来了，说：“是的，记得当年王小强出工伤的时候，好象……说过他
父母都已经死了……”
　　刚说到这里，咖啡一下子僵住了，本来想说什么的，却突然盯住了我身后的方向，
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错愕又惊恐得说不出话来！
　　伯父是脸色也一下子绿了起来。
　　我“啊！！”地尖叫一声：“怎么了？！你们别吓唬我啊！！”扭头，顺着他们的
目光看——在我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两个白衣护士，都带着护士帽子和口罩，推着一架病
床车子往我们这边走过来。
　　日光灯管有些破旧，灯光暗得一片迷蒙，她们的脚步很轻——根本就是没有脚步声
！！
　　她们轻轻地经过我们身边，好象根本没有看到我们一样，往走廊尽头走去了。
　　她们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我的心激烈地狂跳，身体也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了，只
感觉身旁吹过了一阵阴冷的风，吹得人禁不住抖动。
　　那口罩遮住了她们的大半个脸，看不出长的什么样子。
　　然后她们消失在走廊的尽头，走廊的门晃动了急下，证明她们经过了。
　　伯父缓过来一般，说：“好危险！快走！！”拉起我们就往走廊另一个方向走。
　　我们不知所措，跟着小跑，我问：“怎么啦？！怎么啦？！”
　　伯父叫：“鬼呀！”
　　“鬼？！”我更害怕了，叫：“哪里？在哪里呀？！”
　　伯父说：“刚才你没看见吗？快走！！”
　　不由多说，我们就跑到了楼下，眼前看见医院大门外的天空了，才松了一口气。脚
底下一软，累得瘫坐在地上。
　　咖啡上气不接下气地叫：“哎哟妈……爸，那两个护士是鬼？！”
　　伯父也顾不得擦脸上的汗水，说：“怎么不是？你没看见吗？她们不是人，应该说
是两具行尸！”
　　“行尸？！”我快把眼睛瞪出来了，叫：“就是、就是已经死了是吗？！”
　　伯父说：“今天原来是成鬼祭，我竟然都给忘了！成鬼祭里总会有些行尸出现的。
它们一般负责送刚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死人去祭坛，然后分食尸体，将死者灵魂虏为奴
仆。”
　　“啊？”咖啡说：“那那辆车上的人……是不是王小强？！……他是不是刚死？
！”
　　“不行，得去救他！”我说。
　　伯父有些诧异了，看我，“玻璃虫，你什么时候胆子变大了？你救得了吗？”
　　我不顾一切地说：“如果救不了他，一切谜底也就无法得到了，也就等于救不了我
自己了啊！！——可是，我……你们会不会帮我？！”
　　伯父点点头，说：“好吧，既然已经来了。”
　　成鬼祭通常在阴历七月十五日鬼节的前一天进行，一般是冤死多年无法托生的鬼为
自己获得重生而附录奴役进行的，这个冤死鬼必须很厉害，在鬼界里有一定地位。
　　被俘虏的灵魂是脆弱的、新鲜的、以刚刚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死者为宜。
　　行尸其实不是鬼，是被鬼驱使的作为工具的尸体，它们是尸体，没有知觉，但在鬼
力的驱使下可以做简单的行动。
　　楼上，走廊的尽头那扇门的背后，是一个临时的停尸间，两个行尸刚刚推进去了一
个刚死的人，在里面进行成鬼祭。
　　我紧紧地跟在伯父身后，并拉住咖啡的手，一步一步向楼上靠近，向临时停尸间靠
近。
　　我们都带了林素娥给的墨镜，这样能够看到里面有没有鬼。14
　　 门被推开了，我们的头简直就要贴到了地上，匍匐前进一般。浓重的防腐剂味道
飘了过来，呛得我直反胃。
　　从停尸床腿的一端望上去，能看到一个大大的玻璃箱子，里面的福尔马林液体浸泡
着一个残缺不全的尸体，骨骼半露。
　　一张张停尸床整齐地排列着，上面的白床单无风自动飘荡。
　　所有的窗帘都摆动着，窗棂“吱呀——”作响。
　　若有若无的一束光投在前面第一张床上，床上平躺着一个人——应该说是个死人，
一动不动，但两边的行尸护士仍按着他的双手。
　　啊！是王小强！！
　　透过眼镜，我能够看到的是，王小强的对面，分明有一个红衣的女人。
　　极其忧郁又恐怖的女人，脸上的皮包着骨头，颧骨高高地耸起，嘴唇薄薄得象两片
刀片。
　　她伸出苦竹节般的手指在王小强的脸上轻轻抚摩，嘴里念念有词，但听不懂在说什
么。
　　猛地她把手一张，用里在他的脸上抠了过去，细长坚硬的手指顿时插到了王小强的
眼窝里，顿时“扑！”地一声，一些血沫溅了出来！随着手指拔出，一颗眼球就滚了出
来，蹦跳般地跌到了手心里。
　　她把眼球捧了起来，如获至宝般，放在眼前看，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怪笑中张开嘴
巴把眼球放进去，“吧唧吧唧”地咀嚼起来了，猩红的血水顺着嘴角往下流，拉着血
线……
　　我再也受不了啦！再也受不了啦！！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吼叫：“啊！！！！！——”
　　拼命地掀翻身边的床位，扯上面的单子，踢水泥地面，把床狠狠地向前面掼过去！
！
　　两具行尸被撞倒了，面前的鬼“扑”地一闪就不见了。
　　房间里的微光一下子没了，漆黑如墨，什么也看不到了，戴了眼镜也看不到。
　　我叫：“咖啡！！伯父！！”
　　伯父叫：“玻璃虫，别怕！在这边呢！”
　　我慌乱地摸过去。什么也看不见，总被坚硬的东西绊住，象是那些床和床单。
　　听见咖啡说：“玻璃虫，你在哪里？别乱动！”
　　我喊：“在你们身边啊！”
　　但他们仿佛听不见的样子，我听见脚步声了，细碎的乱乱的脚步，接着，我看见了
门口射进一道光来……
　　原来，伯父和咖啡在黑暗中找到了门啊。伯父推开了门，接着咖啡也摸到了门口。
他们一起叫：“玻璃虫！”
　　我立即向门口奔过去，却一下子被绊倒在地，狠狠地摔倒了。
　　这时一个人跨过我向门口走去。
　　啊？！——那个人——竟然是我自己？！！
　　伯父拍他的肩膀，“玻璃虫，你刚才怎么了？找了你半天？”咖啡不耐烦地说：
“说好了在门口等你，你又溜进来干什么？王小强都死了啦，你还能问出什么呢？”
　　我大叫：“咖啡！咖啡！伯父，伯父！我在这里啊！！！”
　　可是他们好象根本没听到，拉着那个我的手走远了，并关上了门。
　　我拼力地爬了起来，又哭又叫向门口扑过去，可是身子却不听使唤了，仿佛有什么
力量钉住了我，我只能在门逢里看见他们三个走远，在走廊尽头下了楼去，把我一个人
丢在了停尸间里……
　　然后我感觉到耳朵边上有某种东西吹过来，痒痒地，我一挥手打过去，叫：“谁？
！”
　　黑暗中亮光一闪，“啪！”地一下，我的墨镜掉到了地上。
　　我忙伸手去摸，几乎与此同时，另一手也抓住了墨镜，我用力抢夺，绝望哭号般地
叫：“你是谁？！！”
　　一个苍老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响起来了，她说：“墨镜本来就是我的。”
　　“林素娥？！”我呆了，叫：“你在哪里？你是人是鬼？！”
　　“所有的灵媒都是跨越阴阳两界的，非人也非鬼，呵呵……”她说：“小伙子，我
们很有缘啊！”
　　我叫：“你别吓唬我……我、我……没做过什么亏心事！”
　　她冷淡地说：“你根本就不害怕，那些害怕是假象罢了。”
　　可是我真的……感觉裤子里很湿……我、我……极度的恐惧使我瘫痪了一般，可是
我这次没有晕倒，反而无比清醒……我叫：“我要回家！！我不干了！！我根本就……
就是无辜的！！”
　　“你不是已经回家了吗？”她说：“你自己看到了啊！”
　　“那不是我——我才是我！唉！怎么了啊我？”我根本不知道怎么说了，黑暗里什
么也看不到，“跟咖啡和伯父走的不是我！！”
　　“已经走了，是不是你都不重要的，没有人会相信的了。”她不以为然地说。
　　“不行！！”我说：“我要找回自己！你是不是林素娥？你要告诉我，这一切到底
是怎么回事？！你在哪里啊？！”
　　声音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的，轻得象我自己的呼吸，她说：“我在你的身体里。”
　　“啊？！”我叫，一下子坐了起来，四周一看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停尸床上的，我
看见了自己的身体——没穿衣服的裸体——我看见了自己抓着一副墨镜坐在那里，腿上
还留着一道长长的蜈蚣形状的疤——这疤我见过！！分明是王小强腿上的，怎么会到了
我腿上来了？！
　　我……我一翻身，从床上掉了下来，抹了一手的血，黏糊糊的，我无意识地向自己
的脸上摸去……天！！一只眼眶竟然是空的……没有眼珠？
　　“啊！！”我惨叫——我竟然是王小强了…… 15
　　我挣扎着从床上爬了下来，脚下一滑，险些栽倒在地，这才发现地上原来有很多血
迹，头很痛，伸手摸摸，才明白是头部受了伤——竟然左侧头骨被撞烂了，塌下去的好
大一块，才恍然明白，王小强是被撞了头死的。
　　但是……我怎么是王小强了呢？！！
　　天啊！！我拼命地摆动着身体——但身体已经是我的了，有痛觉，有肉感，有触
觉……我哑声地叫：“你在哪里？！出来，快出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儿？！”
　　林素娥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了，飘飘渺渺的，“别挣扎了，你的魂飞了出去可就回
不来咯！”
　　“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在我的身体里？——我怎么会在王小强的身体里？！”
　　“还是快逃吧！再不走收尸的来了得把人吓死！！出去我再跟你说！”
　　逃？！对，我要先出去！！
　　我跌跌撞撞地在黑暗中摸索到了门边，跨过清冷的走廊，一路不停地出了和平医
院。好在和平医院并非闹市区，我奔走了两步便气喘吁吁地靠坐在路边一棵树下了，沮
丧、惶惑、惊恐和无助紧紧地缠绕着我。
　　“好了，歇一下吧，你跑得我都累了。”林素娥说。
　　我叫：“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林素娥说：“急什么？我帮你找回来就是了！”
　　“真的？！”我说：“你能帮忙？哦！对了……你是法师，你什么办法都有的……
可是那个是谁？那个跟咖啡他们走了的我是谁？！”
　　“谢萍啊，”林素娥苍老又粗糙的声音在我耳边说：“黄老师的爱人，她一直想找
机会脱离我呢！”
　　“脱离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好糊涂，我什么也不懂啊！上帝啊！你们
在搞什么鬼，为什么要拖上我？”
　　林素娥淡淡地说：“听说过借尸么？”
　　“借尸？借尸还魂啊？”我说：“不知道。”
　　林素娥说：“灵媒的灵魂能脱离身体，鬼魂借灵媒的身体还阳和阳间的人接触。三
年前电力技校大火以后，一个戴黑墨镜的男人找到了我，求我帮个忙……”
　　“黄老师？”我说：“不对啊，那场大火里黄老师已经死了啊！”
　　林素娥说：“那场大火里死的人并不是黄老师，而是黄老师的孪生哥哥。来找我的
人是黄老师，原来他想求我帮他的女朋友谢萍招魂。我本来已经收山了，就没有答应，
可是他一直恳求，我见他可怜就答应了，就帮他招魂……可谢萍变成了厉鬼，我根本就
招不动她了，没有办法，黄老师就走了。”
　　“后来呢？”我渐渐安稳了下来，决心把事情弄得清楚到底。
　　“后来我才明白，黄老师想找到谢萍的目的，并不是很想念她，而是要弄清楚一件
事情。”
　　“哈！”我突然聪明起来了，说：“是不是黄老师的哥哥的事情？——黄老师大火
当天并不在现场，在现场的却是他的哥哥，而人们却都以为死的是他——唉，我又糊涂
了……”
　　“原来黄老师一直怀疑谢萍和他的哥哥有奸情。发生大火的当天是校庆活动，黄老
师是体育教师，那几天忙着准备田径赛的事情根本没时间参加接待校友的活动，他就让
谢萍代替他帮忙去了。黄老师的哥哥在市出租车公司开车，那天送谢萍去的林海宾馆。
结果就发生了大火。大火是凌晨2点左右从4014房间烧起来的，而当时谢萍就住在房间
内，黄老师的哥哥竟然也在……”
　　“我有点儿明白了。”我说：“黄老师很想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了他的哥哥还会在
那里是吗？”
　　“是了，”她说：“事实上他们的确有奸情，不过还刚刚开始。那场大火就是他们
引起的……当时黄老师的哥哥在抽烟，不小心点燃了床单，后来就起了火。黄老师赶到
的时候救了很多人，但发觉哥哥和谢萍已经死了以后就放弃了。当时很混乱，人们扒出
尸体的时候就以为黄老师的哥哥是黄老师呢，所以就传出黄老师为了救人而被烧死的话
来了。”
　　“那黄老师呢？不是没有死？”我问。
　　“黄老师也死了，却是以后的事情。他求我帮着他招回谢萍来把问题问清楚，但没
有成功，回去后就上吊自尽了。为了这件事情我很内疚，总觉得欠了他些什么。”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啊……”我说：“……黄老师怎么那么轻易就上吊的？黄
老师的问题找到答案了吗？谢萍的灵魂怎么会跑到我的身体里去的呢？……还有，那把
伞是怎么回事儿？…… 让我找你的到底是黄老师还是他哥哥啊？还有还有，你的灵魂
怎么、怎么在王小强的身体里？那我呢？我怎么会也到了这里？！……”
　　“哈，你的问题太多啦！”她鬼鬼地笑。
　　“不是我问题多，我一直是个无辜的人啊！”我说：“都关我什么事呢？现在搞成
了这个样子！”
　　林素娥说：“世间的事情都是环环扣扣相连的，不过今天搞成了这样的局面我也没
预料得到。”
　　我懊丧地捂着头，伤口还在渗血，又问：“那王小强呢？王小强又到哪里去了呢？
！”
　　“他死了啊……去了阴间……你想见他？”
　　“啊？不不，还是不见了，不明白的事情还是问你好了，”我说：“对了，那个骨
灰盒又是怎么回事儿？听伯父说是化灵盒啊！是你留下的么？王小强他们的死是不是跟
这个有关？” 16
　　“五年前我受人托付到了一个人家驱鬼，那个人家误住了凶宅啊！鬼很多也很凶，
不过幸好我还应付得了，就帮了这个忙。抓了七只鬼的样子，我把它们关在了化灵盒里
了。当时林海宾馆还没建，那个位置就是火葬场的小型公墓，我算准了那个位置能押得
住它们，就封了盒子。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我能找方位能抓鬼，可预计不到这城
市会扩建的嘛！结果呢？王小强他们几个不懂事，盒子被打开了，那些东西一直找我报
复呢！”
　　“它们先后索了建筑队里几个人的命去，只有王小强找到了我帮忙，那时候我就开
始收山了，回乡下住去了。我还是答应了他替他化解，给他化了一道护身符，但是这个
符不能说，说出去了就不管用了……”
　　“怪不得他没跟我说过呢！”我说。
　　“后来我就把那几个鬼又抓住了，封到了盒子里，同时那个盒子里又封了一只鬼，
就是黄老师的哥哥啊！因为他是孽灵，我想一起消灾的。但是我捉不到谢萍，因为她死
的时候穿了一套红裙子，变成了厉鬼了，我的功力已经不行了！谢萍总来找我的麻
烦……搅得四邻不安的，我都没想到什么办法解决……黄老师死了以后，我把他的魂收
了，因为觉得欠了他一个人情，就答应他与谢萍碰面，但谢萍虽然总找我麻烦，却总避
开和黄老师碰面。我就把黄老师的魂魄收在黑伞里面了，这样我走到哪里都带着这把
伞，过河的时候、上车的时候要叫他的名字一声，这样他的魂就暂时在里面不会掉。”
　　“谢萍是厉鬼，必须要抓一个替身才能重生，但我不想让她害无辜的人，所以阻挡
了几次，她特别恨我。一次我梦里面出游了，结果她招来了野狗把我的身体给破了，我
就回不来了，成了孤魂……”
　　“啊？！”我惊讶了，说：“那怎么办？！”
　　“没办法，我没了身体，十二个时辰以后就会魂飞魄散的，后来就被迫借了王小强
身子。不过上他身之前我在阴阳界外捉住了谢萍，结果把她的游魂也困在了王小强的身
子里了。王小强的身子很虚，我根本作不了法，必须想办法找个阳气很盛的人帮忙。帮
第一个忙是把谢萍捉住与黄老师见面，然后关到化灵盒里面去；第二个忙是把我的游魂
带到市医院的太平间里，找个刚咽气的人来借尸还魂；第三个忙是帮助王小强重新化护
身符——他以前的符已经到了期限快破了！找了很多人都不合适，后来黄老师想起了
你……”
　　“倒霉，住到火葬场旁边就是倒霉！”我说。
　　“黄老师救过你，你也许不知道。因为你经常赶夜路，有很多回夜鬼想抓你都是他
帮忙赶走的。你每天坐的514路抹班车其实不是空的，那最后一班车是专门送游鬼回墓
地的啊……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我的心开始“砰、砰”地剧烈地跳了起来。
　　“看看，害怕了不是？”她说：“幸亏你阳气盛才没出什么事啊！黄老师每天都到
514路电车上去等你，但是你每次都带着护身符他不敢进身，后来有一次你没有带，他
就靠近了你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也就不再害怕了，“可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告诉
我呢？”
　　“我和谢萍都困在王小强的身体里，根本没一刻不是在互相斗法的，哪里有时间跟
你说个究竟呢？唯一一次黄老师能靠近你的时候，话还没说完，你就吓晕了……”
　　“他的确很吓人啊……”我自我解嘲说。“那这次怎么会这样了呢？”
　　“白天你们到了墓地，那时候我和谢萍在王小强的身体里正斗得很凶，你们看见一
个穿红色衣服的女人了么？……”
　　“是啊！看到了，当时觉得很诡异的——是怎么回事呢？！”
　　“那是介胎啊！”
　　“介胎？是什么？没听说过！”
　　“是勾活人魂魄的幻象，一般都是厉鬼幻化的啦！那就是谢萍生前的样子，呵呵，
还不错吧！”
　　“算了……竟然是这样……象真的人一样……”
　　“她要找替死鬼，她是被烧死的，就得找个烧死的人做替身啦！鬼是不能碰阳火
的，她在王小强的身体里，有我作对所以不能放火，早就想挣脱了！”
　　“啊？”
　　“今天晚上你们在挖坟的时候，王小强的护身符终于破了，迎面一辆车冲过来，把
他头撞开了，他的魂就飞走了……我和谢萍还在里面斗，结果没想到被抓到了成鬼祭里
面去了！成鬼祭一过就是鬼节，这个鬼节一过谢萍就会魂飞魄散了，所以她要做最后的
挣扎……”
　　“那成鬼祭不是谢萍的么？……我又糊涂了！”
　　“不是，是另外的鬼的，碰巧而已——要知道鬼节前活动的鬼很多，你平时不注意
的话肯定要招惹上的！结果你们冲撞了祭祀仪式，那个鬼吓走了，谢萍也就乘机脱离了
王小强的身子上了你的身啊！你的魂魄差一点被这个厉鬼吸了去呢！我好歹才把你救了
过来了！”
　　“这样啊！”我惊叹。“那现在怎么办呢？天好象快亮了啊！！”
　　“去捉他回来啊！要不然她肯定借你的身体去纵火抓替死鬼。”
　　“真的？”我挣扎着站了起来，说：“不行，我得回去，咖啡，还有伯父一定会有
危险的！！” 17
　　天色微明，迷蒙的晨光中我一路狂奔，因为从停尸间出来的时候竟然是没有穿衣服
的，所以我慌乱之中抓起穿在身上的是一件不知道谁遗落在医院门口的病号服。这情景
是既恐怖又怪异的——我的、不，应该是王小强的头上裂开了一道血口子，脸上、肩膀
上都是凝结的血迹，然后一个眼窝深陷下去，里面的眼球没有了，然后身上穿着一件蓝
白相间的脏兮兮的病号服，打着赤脚在街道上狂奔——如果你看到这样惨烈的一幕，千
万不要惊慌失措，我不是精神病患者，也不是鬼怪，只是一个拼命要抢回自己的身体并
挽救朋友生命的人！
　　就这样在太阳初生的时刻，我竟然追回了咖啡家里，隔着院墙，里面静悄悄的，咖
啡是房间里灯是熄灭的，看不出有什么端倪。
　　一丝凉风掠过枝头，门口的梧桐树叶子落了一地。我蹑手蹑脚靠近、靠近，这时候
林素娥突然在耳边说：“注意，她在！”
　　“啊？”我紧张了，手按在门框上不知道是不是要敲门。
　　正犹疑之间便听见里面有了响动的声音。林素娥说：“她行动了。”
　　我忙一闪身，趴到咖啡卧室的窗户玻璃上往里面看。窗帘有一道逢，顺着这个小小
的缝隙我看到，那个我正从床上慢慢地爬起。天！他慢慢靠近咖啡了……他蹑手蹑脚，
手里还握着个打火机！！
　　我从未见过自己有如此恐怖的表情——我绝对想象不到自己狰狞起来的样子是这么
可怕的！咖啡在睡梦中翻了一个身，上帝保佑他千万别醒过来，如果醒过来了看见了这
样的情景一定一辈子也不会再理我的了。我的心跳到了喉咙口上，想敲玻璃，却觉得四
肢无力。天啊，咖啡被惊醒了肯定会吓坏的，他会被窗外的我——王小强死而复生的血
淋淋的躯壳吓倒……怎么办？！这时，林素娥在耳边轻轻地说：“没关系，我们再看
看。”
　　那个我一步步靠近了咖啡的床，然后打燃了打火机，火苗窜动着，火光下他阴笑
着，脸扭曲得象病人般抽搐。他把打火机伸过去，扯起床单的一角。他果然要纵火，要
烧死咖啡！！
　　干燥的棉布一下子腾起了火苗！不！！我拼力敲窗，叫：“咖啡！！”
　　与此同时突然在房间里卷起了一股阴风，风很劲，打着旋子，床单上的火苗闪动
着，咖啡一下子扑腾了起来，惊慌失措地扑打着火——那个我扑了上去，两个人撕打着
倒在了火里翻滚！！
　　我在外面拼命地砸碎了玻璃，浓烟滚滚涌了出来，呛得我连连咳嗽，但防盗铁栏杆
却打不开！！
　　阴风一卷，在火光中我分明诧异地看到，挂在墙角的那把黑伞突然张开了，飞旋着
飘了下来，在扭打着的两个人头顶盘旋……
　　咖啡被“我”掐住了脖子，一边喘息一边叫：“玻璃虫，你、你怎么了？！”
　　窗外的我声嘶力竭地喊：“那不是我！那不是我啊！！”
　　头顶上的黑伞一闪，一下子把“我”掀翻了，咖啡乘机爬了出来，但火势已经很猛
烈了！
　　火光和浓烟中，一个高大的黑影出现了，映着他的面庞，啊！是黄老师！！
　　不错，就是我看见过的那个夜晚戴墨镜的男人——原来他的魂魄竟一直藏在伞里。
　　黄老师猛地扑上去，厄住了“我”的喉咙，冷冷地叫：“我找你很久了！！”
　　这时林素娥叫：“快！快从门口进去阻止他！他会伤害你的肉体！！”
　　我连滚带爬地奔到了门口，撞门，一下、两下、三下！！……门开了！！我扑进了
咖啡的卧室，滚滚的烟四处都是了，我只看见两个身影已经在火堆里翻滚挣扎，两个声
音在争执。
　　男的说：“臭婊子！死了你还躲着我？！说！！你背着我都干了什么？！”
　　女的说：“你冤魂不散哪？！害死你的不是我，你找你哥哥去！！”
　　男的说：“今天我就和你同归于尽，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女的说：“好！我们就同归于尽！！！”
　　我被热浪打得连连后退，但不知道该怎样抢回自己的身体，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林素娥叫：“快啊！快！！再不上就来不及啦！！”
　　这时挣扎着爬出来的咖啡看见了我，我刚想扶他，他便尖叫了一声：“——不！！
！”我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王小强，吓到他了！
　　咖啡跑得比兔子还快，那是种逃命的速度啊！这边伯父已经爬起来了，拎了一桶水
往里泼！！
　　顾不得许多，我一纵身扑进了火里，扭住了自己，黄老师的形体虽在，却是空的，
只是个魂魄的轮廓……被谢萍附身的我力量惊人，我顿时被压在了身下！！
　　一张嘴，却是林素娥的声音：“孽障，还不滚回去！！”
　　“你这个多事的老女人，今天也让你去死！！”
　　三团黑影便在火堆里翻滚着，皮肉烧焦着，拼死挣扎着……
　　我悠然转醒的时候，先是看见了窗外的天空，很清澈的蓝色。
　　身上有种说不清的酸痛，刚想动就觉得刺痛了，“哎哟”我叫，好象死过了一回。
　　“醒了？！”这时我才看清身边竟然坐着咖啡，他惊喜地说：“玻璃虫！你没死呀
！！”
　　“我没死？”我一下子激动起来了，我以为自己死了呢！没想到还活着！！这是哪
里？是医院吧？对了，是医院！我看见氧气瓶和输液架子了，还有走来走去的护士！
　　伯父竟然也坐在旁边呢！不过……
　　我费力地移动缠了纱布的手，去摸自己的脸——真担心被毁了容啊！那场火是怎么
熄灭的呢？那个可恶的女鬼、还有黄老师、还有林素娥……真是噩梦、现在彻底结束了
么？
　　咖啡微笑着说：“别动了，不要担心，一切结束了啦！呶，那个女鬼和黄老师都在
火里面回到了他们该去的地方了。林素娥也把一切告诉给我们了，不用担心……一切会
好的。”
　　“那林素娥呢？”我心里平静了些。
　　“她啊……”伯父说：“很遗憾……没救出来……也没身体给她了……烧焦
了……”
　　“啊！！！——”突地，我惨叫了一声！！
　　我颤抖的手摸到自己的脸颊，摸到的是一只空洞的眼窝！！我、我、我竟然还
是……王小强么？！
　　这时我看见，伯父拿出一只黑色的墨镜来，平静地说：
　　“玻璃虫，这是林素娥给你的——没有特别的功能了，但以后你会用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