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梦游录】--《西山的桃花与我的烧饼》

黑雪

未等苍天反悔，转眼夕阳老去。桃花纵有千般艳，夜来全无消息。相思酒，情人泪，叵耐几分滋味？一个人，半颗心，半颗已随你去。

        那一年，西山万峰谷的桃花开得无比妖艳而温暖。站在玉泉山顶的亭子里，远远地望过去，那红红的一抹，宛若西天稍纵即逝的红霞，有一种惑人的妩媚。

        我常常在日头西斜半晌云的时候，跟烧饼铺的老陈请假去玉泉山顶的亭子里呆呆地立到天黑，我不知道这样的一抹温暖能妩媚到何时，是不是也像鄂妃那令人惺惺相惜的两颊红晕转眼间便成了惨白。我喜欢这样温暖的桃红，无论是万峰谷的一抹还是鄂妃脸颊的两片。但我也知道我永远抓不住她，正像抓不住我与鄂妃的温存与幸福。倘若走到桃林深处，看到的恐怕又是粗黑的树干，那花也只是一朵一朵，具体到令我失望。所以，我竟是始终未去。

        除了看桃花，做烧饼和卖烧饼是我最喜欢干的活。每天天不亮，我就起来，把一天中需要的面都和好，然后围着温暖的火炉做一天中最有意义的事情：把粉白的面饼慢慢地变成诱人胃口的金黄。太阳打紫禁城的角楼顶上升起来的时候，粘着芝麻的喷香的烧饼便一打打地摆在了铺着干净而素洁的棉布的摊桌上，麦子的香味混合着芝麻的香味，在香葱和花椒面的衬托下，使这条离紫禁城不远的烧饼胡同都充满了世俗的甜香。街坊邻居排着队，张口就是：福临，给咱来一打！捡芝麻多的拿啊！我擦擦汗，把汗巾搭在肩上，笑着：好嘞您哪！个顶个的芝麻焦，喷喷香！您拿好，吃好了再来！

        太阳慢慢地升高了，不远处的紫禁城有钟声悠扬地传出来。我知道那应该是百官退朝的时候了。退朝与上朝，跟我都没有关系了，自从我看到鄂妃那一脸的苍白再也无法泛起红晕，我便对这本就熟悉的君臣游戏失去了兴趣。我不再是那个被人叫顺治的家伙，我只是福临，老陈烧饼铺的一个伙计。我喜欢“福临”这个自打出生就跟着我的名字，尽管尘世的福气始终没有降临过我的头上。但守着烧饼铺的我很是自得而满足。宫廷温热的手盅比不得眼前这温暖咸香的炉火，那不知道要浪费掉多少的满汉全席也不过跟这外焦里嫩的烧饼是一个功能。但，胃口容易满足，欲望却不能。不然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热衷于权术。但，又能怎样呢？人与人之间，无论官阶如何，不过是“玩弄”二字。你玩我，我玩他，懒猫玩得老鼠怕；老板可以玩伙计，县官可以玩一方百姓，而坐到君王的九五之尊，不过是有了一种玩弄天下人的权利。但很可惜的是我不喜欢玩人。我知道当你在玩别人的时候，另外的别人也在玩你。而闷着头子求仕途以求摆脱被人玩弄的那些学子，不过像是被人耍的猴子，在吃食的诱惑下转圈、做动作，最后爬到高高的杆子上。当它感觉没有人再能够耍它的时候，别人却看到了它丑陋的红屁-股。

        不喜欢玩人，所以我就不适合当皇帝，甚至是连臣仆也不配。而当我知道自己连最爱的鄂妃都保护不了时，更是有一种冰冷的绝望从上至下穿透了我的全身。谁说皇帝是九五之尊，可以掌控一切？如果能掌控一切为何连自己最爱的人都不能让她永存身边？我知道我虽然是皇帝，但也不过是权术圈里的一环罢了，总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掌控着乾坤间的一切，天外有天，手上有手，如此而已。

        丢了天下我无所谓，因为总有人喜欢此种游戏，总有人乐此不疲地觊觎着这貌似神圣与庄严的九五之位。但丢了鄂妃，却是我一辈子都难以释怀的。别骂我是情种，人世间的情种与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恶人一样稀少，世间充盈着浑浑噩噩的俗人与善人。有的人说天子就是天的儿子，我只能笑笑。天子，对于我来说并不是天的儿子，而仅仅是上天安排的一枚棋子；每个人都是上天安排的一枚棋子，在布满关系网络的尘世棋盘上走走停停，攻攻退退，争争杀杀。每当宫钟敲夜深，红灯摇曳处，独卧在那张天下人艳羡的龙榻之上，厌倦了人世间争斗的我总是寂寥万分。这龙榻没有什么值得艳羡的，因为这龙榻之上的寂寞孤独与乡野村落的土炕上的寂寞孤独原本是一样，自称为朕的人与乡村野夫的寂寞孤独原本也是一样：一边是不知前路漫漫向何处，一边是心爱的人永不再会回来。

        一晃的时间，我已经在老陈的烧饼铺干了快七年了。照眼前的情势，我或许会继续干下去。鄂妃去了，永不会再回来，我对女人也就没有了兴趣，眼前的事我只喜欢烧饼：做烧饼，卖烧饼，吃烧饼。老陈曾经自作主张地给我介绍过好几个女人，都被我拒绝了。老陈说你眉清目秀不像是干粗活的，你总不能在我的烧饼铺干一辈子吧？我说人这一生，上天给你安排好的配偶只有一个，我已经遇到过，也就够了。老陈说：扯淡！我平时沾花惹草，比你说的一个女人多多了！我反问他：有那么多可供消遣，谁又真爱你？！老陈想了许久，终于沉默不语。我知道老陈对我是好意，我也知道他理解的配偶只是一个白天帮忙摆摊夜里可供发泄欲望的异性帮手。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跟他谈过女人。

        夜里下过雨，城里的许多树的绿色比雨前又浓了些。我一天当中都没有很好的心情，老是想着西山万峰谷的桃花，被这春雨洗后，不知道会不会该凋败了。终于等到一天当中日头西斜半晌云的时候，我走出城外，登上玉泉山顶的亭子，向西山急急地望去：西山，已经是翠绿的一片了。明年，桃花或许会再来；明年，我还在不在？

[ 本帖最后由 黑雪 于 2008-8-15 09:55 编辑 ]

玉儿

福临的失落和放弃首先还是政治上的，其次的其次才是那个鄂妃...

当然，黑哥不过是借喻，不必较真..

肉加馍比烧饼强....

金子99

传说中的顺治皇帝出家诗，也许与lZ的文有些关系，也许没有关系，呵呵......



                                               《归山词》


天下丛林饭似山，钵盂到处任君餐。黄金白玉非为贵，惟有袈裟披最难！

朕为大地山河主，忧国忧民事转烦，百年三万六千日，不及僧家半日闲。

来时糊涂去时迷，空在人间走一回。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

长大成人方是我，合眼蒙眬又是谁？不如不来亦不去，也无欢喜也无悲。

悲欢离合多劳意，何日清闲谁得知？世间难比出家人，无牵无挂得安闲。

口中吃得清和味，身上常穿百衲衣。五湖四海为上客，逍遥佛殿任君嘻。

莫道僧家容易做，皆因屡世种菩提。虽然不是真罗汉，也搭如来三顶衣。

兔走鸟飞东复西，为人切莫用心机，百年世事三更梦，万里江山一局棋！

禹尊九洲汤伐夏，秦吞六国汉登基，古来多少英雄汉，南北山头卧土泥！

黄袍换却紫袈裟，只为当初一念差。我本西方一衲子，缘何落在帝皇家！

十八年来不自由，南征北战几时休？朕今撒手归西去，管你万代与千秋。

莲步青云

(原创)

碧水青山近人家

粉桃香飘傍紫霞

竹桥巧引入门端

显隐平常一盏茶

[ 本帖最后由 莲步青云 于 2008-8-15 16:25 编辑 ]

黑雪

原帖由 玉儿 于 2008-8-15 10:21 发表
福临的失落和放弃首先还是政治上的，其次的其次才是那个鄂妃...

当然，黑哥不过是借喻，不必较真..

肉加馍比烧饼强....

《西山的桃花和我的烧饼》里关于政治的观点也是我的主要关注的一节。

黑哥所有的睁眼梦游录之所以是梦游，所以只借了一个历史人物的身子。

肉加馍没有烧饼那么有小麦原始的醇香。当然，这个烧饼不是北京现在那种烧饼。是我记忆中中原地区的一种简单面食。

哈哈，玉儿越歪，黑哥越正！假正

黑雪

原帖由 金子99 于 2008-8-15 10:38 发表
传说中的顺治皇帝出家诗，也许与lZ的文有些关系，也许没有关系，呵呵......



                                               《归山词》


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

长大成人方是我，合眼蒙眬又是谁？不如不来亦不去，也无欢喜也无悲。

...

这几句好像最为有名。

无喜无悲，看过一切。没有让顺治出家，只卖烧饼，也算是此种心情吧。感谢金子把我未看到的全诗贴在这里，收获收获！

[ 本帖最后由 黑雪 于 2008-8-15 16:53 编辑 ]

黑雪

原帖由 莲步青云 于 2008-8-15 16:16 发表
(原创)

碧水青山近人家

粉桃香飘傍紫霞

竹桥巧引入门端

显隐平常一盏茶

顺治劳累了一天，在烧饼摊前坐定。夕阳在城外，桃花亦变成了翠绿，顺治吃一口烧饼，喝一口茶，美哉，美哉！哈哈哈

周杰伦

一张琴 一支曲
唱散天际烟霞

水中月 杯中酒
饮醉满树梨花

胸无剑 手捧卷
望断残阳西下

挎行囊 赴沧桑
何患四海为家

黑雪

原帖由 周杰伦 于 2008-8-15 18:02 发表
一张琴 一支曲
唱散天际烟霞

水中月 杯中酒
饮醉满树梨花

胸无剑 手捧卷
望断残阳西下

挎行囊 赴沧桑
何患四海为家

柔意境，真豪气！赞。。。哈哈

一抹蓝云

西山，已经是翠绿的一片了。明年，桃花或许会再来；明年，我还在不在？

无奈的心情可见一斑啊

[ 本帖最后由 一抹蓝云 于 2008-8-19 13:04 编辑 ]

玉儿

该杏花了...
司马相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