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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今天我们能为愤怒正名吗 [打印本页]

作者: 深海芋头    时间: 2009-5-4 14:36
标题: 今天我们能为愤怒正名吗
链接:http://www.dfdaily.com/node2/nod ... ject1ai166900.shtml






羽戈  青年学者

  佛言劫火遇皆销,何物千年怒若潮?

  九十年前的5月4日,中国人表达愤怒的方式,是由一群北京青年学生充当急先锋,打出标语,走上街头,【不良信息】示威,愤怒到极处,遂有“火烧赵家楼”的极端之举。这在当下怎么可能出现,只好当作如幻亦如电的神话来传扬。所以说,五四时代的被神化,在反向上寄托了太多现实的梦想与悲怆。

  今天的国人怎么表达愤怒呢,心怀冤忿就拔刀相向不值得提倡,网上发帖揭露真相还有被跨省追捕的风险。我举两个更安全、更流行的例证。

  一是《中国不高兴》的出版,与曾经风靡一时的《中国可以说不》的愤怒气质一脉相承。从命名上讲,“说不”还有些理性主义的色泽,“不高兴”则直接是一种情绪宣泄。和五四运动一样,这是民族主义的愤怒书写。两者的差别在于,五四的愤怒几乎赢得了所有中国人的强烈认同,《中国不高兴》则引发了大规模的舆论口水战,反对者与批评者同样不乏愤怒的泡沫。换句话说,这是愤怒者(愤青或粪青)之间的内战。九十年前的愤怒者曾经同仇敌忾,一致对外,九十年后的愤怒者却在内部不幸分裂出两极甚至多极。

  另一个新闻多少有些无聊。在好莱坞闯荡的章子怡新拍的电影《天启四骑士》正在港台地区公映,其中有两处戏引发争议。一是章子怡所扮演的华裔少女杀手被洋人蹂躏并拍下艳照,姿态大胆露骨;另一幕是章子怡身陷囹圄,面对洋警员查案时无力以对,便在其面前跪下,并作出挑逗动作。看过此片的一些中国观众对此十分不满,纷纷指责章子怡“奴化”、“辱国”,并揭出她主演的《艺伎回忆录》等旧伤疤。

  这里流露的愤怒气概则让人哭笑不得,甚至不能用狭隘民族主义来形容,简直就是头脑浆糊化的绝妙注脚。电影《霸王别姬》里,段小楼评程蝶衣演戏,叫“不疯魔不成活”。程蝶衣是庄生梦蝶式的迷失的戏子,人戏不分还情有可原,愤怒的观众居然这么“入戏”,除了“疯魔”,我想不出更贴切的解释。想必是联想起此前章子怡在海滩露点,躺在她身边的也是一个外国人,于是无名的怒火从此一烧千丈,喧嚣了半边天。

  这种无名的愤怒充斥了我们生存的时代和国度。一个成熟的公民社会并非是压制愤怒之火燃烧的不毛之地。但无论如何,愤怒不能,更不必成为一个社会的主导潮流。一旦不幸化作事实,何尝不是一幕悲剧。你可以想象,当愤怒随处可见,廉价如劣质安全套或易拉罐,这块国土将感染多少致命的病毒:肤浅、歇斯底里、躁动不安、缺乏宽容和同情、丧失理性交流,直到正义沦陷,引爆社会动乱以至革命……

  当然,愤怒是一种自由。一个易怒的躁动年代,与一个欲愤怒而不得的压抑年代之间,多数人都会选择前者。

  如今,我们不缺乏这种自由,但我们却存在滥用这种自由的危险。对什么都愤怒,等于对什么都不愤怒,正如上帝被宣判死刑过后,人们什么都不信,反过来讲,人们什么都信。

  如果视愤怒为自由,那么我们确实不该拿自由之一种来打压另一种,好比用积极自由侵犯消极自由。不能说,《中国不高兴》的作者没资格愤怒,《天启四骑士》的受众没资格表达对章子怡的攻讦,哪怕那愤怒和攻讦是情绪化、无厘头的。

  但须知,愤怒的自由化滋生了愤青的产生,愤怒的资源化造成了愤青的内战。愤青什么时候是一个褒义词呢?我上网是2002年,那时它还算一个中性词,现在则充满了贬义的臭气,很多时刻被摹写为“粪青”。

  从愤青到粪青,正如从五四到今天,愤怒的气质并没有变更,愤怒的方向却出现转折。愤怒之矛的指向,从九十年前的权丧国辱,既转向了当下的社会不公、公权滥用、贫富分化,更多却呈现出虚妄的民族主义狂热和危险的道德至上主义倾向。愤青所求者不是自由民主,甚至不是民族大义,而是屁股决定脑袋的偏见,有时沦落至为愤怒而愤怒,仅为表明一个特立独行的脆弱的立场。愤怒至此,所结出的果实确实与大粪无异。

  愤青若想优化自身的形象,必须严肃对待一个难题:愤怒之后如何?

  历史已经提供了答案。1919年5月4日,赵家楼的火光烧红了北京城,也烧红了民族心,数十名被抓捕的学生即刻成了英雄,社会各界一致呼吁对这些犯事者“不经审判而保释”,却有一人不愿追逐潮流。他说,他宁可看到这一事件付诸法庭办理,学生遵判服罪;甚至,如果因涉案人数过多而致事实不易查清,学生们不妨去一一自首。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国人可能会失去更多好东西。于法理而论,打伤人和烧房子都是现行犯。纵然曹汝霖等人罪大恶极,在罪名尚未被法定之前,他仍有他的自由,而学子们的行为,固然是爱国急公之举,却不能霸道横行,不能说因所做的事合乎天理,就可违法而不受处治。

  他开始还想经过审判之后,由司法总长呈报至大总统,然后宣布特赦,这样一方面可顾全法律的庄严,一方面免得几个热血青年受委屈。但再一想,又觉得终不如学生服罪的好,因为这样守法的好榜样可永垂后世。

  这个人叫梁漱溟。

  我想,如果在当年,梁先生的一士谔谔真能压倒千夫诺诺,历史从此被改写,也许现在就少了许多愤青。但历史不容假设,可叹五四的怒火蔓延至今,一代不如一代,我们被迫生活在了一个愤青-粪青的年代
作者: 水晶骨头    时间: 2009-5-5 18:12
说得不错!很难说当时冲进曹家进行打砸抢烧的学生,是出于对“民主”和“科学”的热爱。“德先生”和“赛先生”,九十年前被国人不停呼唤着,如今连提都不能提了。如今这二位先生似乎比九十年前离我们更远了。
作者: 水晶骨头    时间: 2009-5-5 18:27
也推荐一篇文章:http://www.drunkpiano-liuyu.net/?p=317 摘录部分文字如下:

相比之下,五四运动所体现的精神却在整个20世纪延绵不绝。观察1919年5月4日那天的历史场景,可以看到几个元素:青春;激情;集体性;破坏力甚至暴力。这几个要素叠加起来的场景,在20世纪的中国反复出现:三一八运动(1926)、一二九运动(1935)、一二一运动(1946)、红五月运动(1947)……而这个运动模式的顶点,大约就是1966年的红卫兵运动。虽然红卫兵运动并不是一场民族救亡的爱国主义运动,但是在激情、集体性、青春崇拜、破坏力方面,却可以说与五四运动一脉相承。这大约也是为什么Mitter认为红卫兵运动是五四运动“一个奇怪的孩子”。

在五四运动模式的各要素中,“青春”大约是最核心的要素,因为激情、集体性、破坏力一定程度上可以说都是“青春”的内在品质——青年充满激情、热爱抱团、而破坏则往往是证明力量最有效率的方式。“青春”无论作为一个象征符号,还是作为一种实际政治力量,对于塑造中国20世纪的作用影响巨大:一般来说青年倒向了哪边,历史就向哪个方向前进。因为站在“历史”的一边,青年成为被政治歌颂的力量。但是真正仔细想来,大约也正是因为青春所包含的那些内在品质,使得它始终无法引领中国走向真正的“德先生”和“赛先生”,因为相对于激情,“德先生”和“赛先生”更需要的是理性;相对于集体狂欢,“德先生”和“赛先生”更需要的是个体觉醒;相对于破坏力和暴力,“德先生”和“赛先生”更需要的是法治精神。
作者: 水晶骨头    时间: 2009-5-5 18:28
相比德赛二先生,我们的确更需要这三样东西:理性,个体觉醒和法治精神。
作者: 山寨    时间: 2009-5-6 08:29
相比德赛二先生,我们的确更需要这三样东西:理性,个体觉醒和法治精神。
水晶骨头 发表于 2009-5-5 18:28


非常同意,或者说后面这三样东西是请来德赛先生的思想基础
作者: 金塔    时间: 2009-5-6 08:37
感觉五四运动和红卫兵运动是不一样的,五四运动有着强烈的国际背景,红卫兵运动基本属于国内范畴;中国缺少左派力量,大家都害怕左派。
作者: 深海芋头    时间: 2009-5-6 11:51
回答楼上:有不一样的地方,但在最主要的地方是一样的,就是凭借一种自以为绝对正确的正义感,也就是胡适所说的“正义的火气”,就对自己看来错误的人、事、物大肆破坏。
其实,这样一股火气现在还长盛不衰,看看合肥、哈尔滨那些城市里围攻在家乐福购物的顾客的大学生的嘴脸就知道了。
作者: gunsmoke    时间: 2009-5-11 11:41
楼主可看看梁文道的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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