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1。索菲,兰登和提彬等主人公乘坐提彬的飞机从法国飞到英国。法希探
长要抓住他们几个,因此问机场调度员飞机何时着陆。中译本中调度员说“航程
很短。飞机有可能在六时半左右……就已经着陆了。距离现在有十五分钟了。”
(中文第287页)从这儿可以推断谈话发生在六时四十五分。这儿虽然对着陆有
“可能”一词,但是已经是十五分钟前的事了,因此在下面读到法希探长不加条
件地要“你叫他们允许让提彬的飞机着陆,然后在飞机跑道上将它包围起来。”
感到不合情理。如果已经着陆了,还怎么允许不允许呢?来看原文: “It's a
short flight. His plane could be on the ground by around six-thirty.
Fifteen minutes from now。”(英文p.305) 哦,原来那时还只是六点一刻,
飞机还要在十五分钟后才着陆,因此当然有允许不允许的问题。这么简单的from
now也被译错了。
例2。整本书中最重要的东西是密码筒。这是一个圆柱筒,中间有五个转盘,
每个转盘上有26个字母,因此有26的5次方,即1200万个可能性。当五个转盘按
五个字母的密码转对时就能把密码筒打开,而如果不对好而用力,它通过内部设
置的机构会自动销毁里面藏的秘密。那么索菲想如何打开它呢?请看中译文:
“那她只要紧紧抓住圆筒的两头--而不必去管什么字母或号码,然后用力一拉,
慢慢地朝相反方向施压。”(中文第303页)奇怪!密码筒最重要之处就是只有
每个转盘都转对时才能打开,否则里面的东西会被自动销毁,怎么能“不必去管
什么字母或号码”,难道索菲是想销毁里面的秘密?而且号码在这里也费解,上
面只有字母没有号码啊!另外这用力的方法也奇怪:先用力一拉,再慢慢地朝相
反方向施压,有两种力,先强后弱,两个方向,先拉后压。这是什么奇怪的动作
啊?现在来看原文: “all she would need to do is grip the cylinder at
both ends, just beyond the dials, and pull, applying slow, steady
pressure in opposite directions.”(英文p.322)原来这beyond不是“不必
去管”,这儿是位置上的beyond。英文原意是“手正好抓在转盘的外面”。而且
也只有一种力slow, steady pressure,只有一个方向,即拉。根本没见用力一
拉的影子。因此中文应译成“那她只要抓住圆筒位于转盘外的两端,并慢慢稳定
地朝两个方向拉。”
例3。还是这架飞机。它从法国飞到英国,因此有个人的入境问题。飞机的
主人提彬及其仆人雷米在飞机上放有护照。但索菲和兰登是飞机的不速之客,没
有护照。因此在快到英国时,提彬打开保险柜拿出两本护照,他说:
“Documentation for Rémy and myself.”又拿出一厚叠五十英镑的钞票,对
索菲和兰登说:“And documentation for you two.”(英文p.328)稍有社会
经验的一定知道大叠钞票作为索菲和兰登的护照是什么意思。但意想不到的是你
会在中译文读到下一句:“索菲一脸警惕的神色:“你该不是想贿赂我们吧?””
(中文第310页)吃惊了吧!是不是原文错了?原文是简单的英文:“Sophie
looked leery.'A Bribe?'”即使是直译成“贿赂吗?”我们每个人也懂是什么
意思,也不会天方夜谭式地认为提彬要贿赂索菲和兰登。
“No we don’t,” Sophie said. “I bet this veneer is thin enough.”
She lifted the rosewood box up to a canister light on the wall and
began examining the underside of the lid. Her grandfather couldn’t
actually write in reverse, so he always cheated by writing normally
and then flipping the paper over and tracing the reversed impression.
Sophie’s guess was that he had wood-burned normal text into a block
of wood and then run the back of the block through a sander until the
wood was paper thin and the wood-burning could be seen through the wood.
Then he’d simply flipped the piece over, and laid it in. (英文p.301)
这里有二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把字按正常的方式书写,再把纸翻过来就能
骗人了吗?首先人们根本看不到什么,除非这纸很薄。其次,即使纸簿,能看到
一点反向字,人们也决不会“误以为他在倒着写了”,除非这人是傻子。其实英
文在上面说得很清楚,原来她祖父把纸翻过来后还要按(凸出来或透出来的)反
向字痕迹描一遍,这才能骗过人家。译者显然漏译了关键的 tracing the
reversed impression。
第二个问题。她祖父留下的四行镜象字写的诗是写在薄木片上的,而不是纸
上的。这在这一段英文中讲得很清楚。如第一句中veneer是一个镶片,而不是纸。
再如为什么要这么一个复杂的制作过程呢?就是因为用的是木头。先要把字烧刻
在木头上,再把木头的厚度磨到极薄才能使翻过来能看得到,然后把翻过来的薄
木片放进去。但译者却在这一段中把薄木片翻译成纸了。如第一句”这纸够薄的
了”。最后一句中简单的laid it in(放进去)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上面漏掉的描
上去。大概只是为了错认的纸吧!试问如果这是纸而不是薄木片,她祖父费那么
大劲干什么?不是巳经有上一个问题中讲的聪明的办法了吗?这个东西是一个薄
木片在下一段也很清楚。“As Sophie moved the lid closer to the light,
she saw she was right. The bright beam sifted through the thin layer
of wood,”中译文也译成薄木板而不是纸。 “索菲将盖子凑到离灯光更近的地
方,很快,她便明白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明亮的灯光从薄薄的一层木板底下透过
来,”译者显然没有理解到这些讲的都是一个东西。此外译者把wood-burned译
成炭笔,那是不对的。
还有一段和镜象字有关的中文。“他全神贯注于索尼埃那首惟有依靠镜子才
能看出是什么内容来的诗上,而那首诗,透过盒盖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中
文第283页)很显然这是上下矛盾的。既然惟有依靠镜子才能看出是什么内容来,
怎么可能透过盒盖也能看出,而且不仅看出,还能看得一清二楚?其实原文很简
单:“all of his thoughts converged on Saunière's mirror-image poem,
which was illuminated through the lid of the box.” (英文p.302)
“他全神贯注于通过盒盖照亮的索尼埃用镜象字写的诗上。”(笔者译)中译文
显然是画蛇添足,而且把镜象字译成惟有依靠镜子才能看出的字。
又如使人误解或费解的乱改:“BBC找世界各地的地位崇高的历史学家采访,
制作成三级精彩的短片,”(中文第202页)其实原文只是三个短片, “the
BBC...soliciting three cameos from respected historians from around
the world,”(英文p.217)不知为什么要译成三级,还要精彩。
再如译者太缺乏汽车常识引起的笑话。大家知道汽车刹车时刹车灯会亮。因
此当提彬等在黑夜乘越野车逃避警车时,提彬要司机不仅不开头灯,而且:
“Remember, no brake lights.”(英文p.283)很显然这是要司机:“记住,
不要让刹车灯亮。”或“记住,刹车灯也不能亮。”但这里却被译成“记住,刹
车时别开灯,”(中文第264页)好像谁在刹车时会故意开灯似的。我想这翻译
可以和“给我一个突破!”(Give me a break.)比美。
最后,当笔者看到下面这个低级错误时才真正对不负责的翻译感到悲哀。
Paper clip,回形针,是很普遍的一个办公用品。当兰登想用东西去捅盒盖上的
一个小孔时,他“spied a stack of papers with a paper clip on it.
Borrowing the clip,”(英文p.274)(他发现一叠纸上有一个回形针。取下
回形针,),并“Carefully, he unbent the paper clip and inserted one
end into the hole.”(他小心地把回形针扳直,并把一头插到小孔中。)但这
paper clip竟被译成了裁纸刀。他“看见堆纸(原文如此)上有一把裁纸刀。他
拿起裁纸刀,”(中文第255页)这样当然unbent这个动作就不能再有了,变成
了“他将刀头塞进小孔里,”译者要让兰登完成mission impossible。
1. 《天使与魔鬼》的主人公是兰登, 即《达·芬奇密码》中的兰登。 一天
清晨五点, 他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 一段不愉快的电话对话使他想起出版了宗教
符号学的书后一些烦人的电话。 其中之一是(中译文): “还有一次电话是俄克
拉何马的一个油漆清除女工打的, 她向兰登承诺, 如果他肯南下, 飞过去鉴定一
下魔术般出现在她床单上的十字形, 她就会让他品尝到永世难忘的性爱。” (中
文第3页) 奇怪的是这儿的“油漆清除女工”, 实在想不出这和性爱有什么关系。
考虑到 Dan Brown 的扑朔迷离的情节,拿不准是他故弄玄虚, 还是译者的杰作。
看看原文吧。 当 stripper 一词映入眼帘, 笔者不禁开怀大笑, 原来不是什么
“油漆清除女工”, 是“脱衣舞女”, 怪不得呢! 英文原文是: “Last month a
stripper from Oklahoma had promised Langdon the best sex of his life
if he would fly down and verify the authenticity of a cruciform that
had magically appeared on her bed sheets.” (英文 p.4) 译者显然从来不
知 stripper 的这个意思, 也一定不知道 Demi Moore 在里面演一个 Stripper
的电影 Striptease。 把西方畅销小说交给对西方文化如此不熟悉的人去译,(其
实现在在中国也有 Strippers) 能不出毛病吗? 再说即使原来不知此词, 仔细查
查词典也行。 哪一本新一些的词典会没有这个解释, 而要去创造“油漆清除女
工”。 而且 Strip 再有清除的意思, 也不需精确到油漆啊! 也许这十字是油漆
漆上去的? 这儿的创造力真是丰富。 如果把世界上 Dan Brown 书的各种文字的
文本放在一起, 可以保证, 这个中文简体字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可以傲冠全球。
“On the Worldwide Web. The site for your book.”
Langdon frowned. He was damn sure his book’s site did not include
his home phone number. The man was obviously lying. (英文 p.4)
4. 书中在介绍主人公兰登时, 说他有些时候穿着牛仔裤和学生讨论问题,
“有些时候, 在一些曾邀清他讲过课的博物馆的入口处, 人们还会发现他穿着
海力斯牌花呢外套和苏格兰佩斯利涡旋纹花呢马夹出现在高品位的艺术杂志上。”
(中文第4页) 我敢说没有谁能把这中文句子的意思弄清楚, 反正我是弄不清楚。
把它缩短一些是: “在博物馆入口处, 人们发现他穿着时髦地出现在高品位艺术
杂志上。”如果在博物馆入口处人们看见他穿着时髦地出现在博物馆广告上,
那也还说得过去。 出现在高品位艺术杂志上! 难道博物馆门口都卖高品位艺术
杂志? 看看原文: “other times he could be spotted in his Harris tweed
and paisley vest, photographed in the pages of upscale art magazines
at museum openings where he had been asked to lecture.” (英文 p.5)
这儿的意思是: 有时人们可以在高品位艺术杂志上看见他的, 穿着时髦地出席
请他去讲演的博物馆展览会开幕式的照片。中译文把关系搞错了, 又把
Openings 翻成了入口处。Opening确有“开口”的意思, 但绝不是入口处
(Entrance)。 但愿2008年奥运会组委会不要将这样水平的翻译编入自己的麾下。
否则“Olympic Opening and Closing Ceremonies” 可能被译成“奥运体育场
入口处和出口处举行的仪式”了。
好了, 笔者已经对这精彩的“杰作”领教了。说真的, 我们没看到什么上等
佳作, 连中等都不是。联系到《达·芬奇密码》中译本的低下的翻译质量, 一个
不争的事实是出版社虽有良好的愿望把 Dan Brown 世界有名的小说介绍给广大
中文读者, 但最终的产品却是粗制滥造, 错误百出的中译本。这难道还不应引起
有关人员, 出版社以至翻译出版界的深思吗?
英文原文是: “Most Americans do not see Europe as the world leader
in scientific research. They see us as nothing but a quaint shopping
district—an odd perception if you consider the nationalities of men
like Einstein, Galileo, and Newton. ” (英文 p.20)
美国华裔女作家张纯如最重要的作品《南京大屠杀:被遗忘的二战浩劫》(The Rape of Nanking:The Forgotten Holocaust of World War II)于1997年11月——南京大屠杀60周年前夕在美国出版。时隔八年,值抗战胜利60周年之际,较为完整的中译本终于由东方出版社出版。然而,与广大读者的期望相反,这是一本翻译低劣、编辑粗糙的可怕次品,译文中的错漏曲解之处比比皆是,完全玷污了原作作为一本严肃史著的声望,也难以告慰为此书付出巨大心血甚至生命的张纯如女士的在天之灵。
仅以中文版《南京大屠杀》的“导言”为例,其中写道:“而亚洲人依然要把战争的开始,远远追溯到日本人迈出的统治东亚的第一步——1931年霸占满洲里。”这是个全无历史常识的表述。对照原文,可知张纯如用的是“Manchuria”一词,即“满洲”,旧指东北全境,而非中文版所称的“满洲里”。中译者错译此词之后,想必冥冥中遥远的地理和历史常识发出了某种微弱的警告,使他们意识到了可能出现的错误,但不仅未深究改正,反而怀抱极大的自信,错上加错,在这句话的后面加上了一句荒唐的“译注”,指满洲里“即东三省,全书同,不再另注”。如此一来,整本书中所有的“满洲”,都成了译者自以为是的“满洲里”。
“导言”中写道:“在斯大林格勒杀死的俄罗斯人也超过40万之多”,而张纯如的原文本非地名“斯大林格勒”,而是人名“斯大林”,中文版将史实完全颠倒。“俄罗斯人”(Russian)也是混淆政治地理的不准确的译法。又如“希特勒……对波兰发动了闪电般入侵”,亦为对专指“闪电战”的德文词“blitzkrieg”似是而非的意译。
中文版写有“甚至没有一句话,出现在《美国二战图片史》(1966)中;而这是多年热销的、迄今出版过的唯一的一卷有关二战历史的图片集”,但所谓“唯一的一卷”,乃“single- volume”(单卷本)的错译。《美国二战图片史》则为“The American Heritage Picture History of World War II”的不求甚解的漏译,“American Heritage”是赫赫有名的图书品牌,吃翻译这碗饭的,没用过,也总该听说过《美国传统英语词典》(The American Heritage Dictionary of the English Language)吧?
“导言”中说:“他们是二战中在中国长大的,二战后跟随他们的家人,乘飞机飞了出来,”但原作中根本没有“乘飞机飞了出来”的表述,是“fled”(flee,逃难,逃离),而非“flew”(fly,飞)。
中文版称:“……甚至超过帖木尔的一些怪诞行为,他1398年在印度德里处死了十万囚犯,”此处所谓的“怪诞行为”,实为“恐怖恶行”(monstrosity)的误译。
这篇短短数千字的“导言”中,尚有大量诸如“年轻孩子”(应为“小孩子”)、“超越强奸”(应为“做出比强奸更甚的事”)、“铁路车厢”(应为“火车车厢”)一类的古怪译文,我已难一一列举。奇怪的是,“导言”开篇的一句话——“人类对同类所施残暴虐行的历史,是一个漫长而不幸的故事,”竟不见于中文版内。我站在各种立场上思前想后,亦无法准确猜度译者或编辑删去这句话的原因所在。而粗翻全书,更对其中日本人姓名和军衔的中译充满疑虑。书中所涉大量人名、地名、机构名,均未附注英文原文,令中文研究者无法引用,或进一步查考。
事实的差误不独见于正文,中文版《南京大屠杀》的封底上印有作者简介,称“张纯如女士于2004年11月9日在其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寓所以手枪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事实是,张并非死在自家寓所,而是在加州洛斯加托斯以南一条荒僻的公路上,被人发现死在其轿车内,经当地警方鉴定,死因源于自杀性的枪伤。张女士的死亡事件,当时的《中华读书报》和各大中文媒体,均有详细报道,稍加核对,必不至此误。
《南京大屠杀》中文版由“马志行、田淮滨、崔乃颖等”多位译者合译,全书上下,没有对译者身份和教育背景的任何介绍。我以为,承担此书翻译任务的译者,应该具备这段历史的学术背景,至少也应有相关的历史知识,否则便没有资格翻译此书。以中译本如此多的史实和翻译错误来看,诸位译者和本书的编辑实在过于胆大,胆大到了鲁莽,以致将责任心也完全蒙敝,虽力有不逮,仍然放胆强译恶编。
去年正逢二战结束和抗战胜利60周年,大量相关图书涌上市场,其中仓促编辑、水平低下的译著不在少数。但以南京大屠杀在历史论争和现实政治中的重大意义,看到这本劣译之作,仍然令我感到震惊,并大为心痛。
心痛的缘由,一部分来自张纯如在36岁上的惨死。采访和撰写《南京大屠杀》,使她长期耽于日军对中国百姓所犯蛮暴恶行的恐怖画面,以致精神严重受创。美国报界援引她近年来的就医经历,普遍将自杀归因于她因此而染的抑郁病症。
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将为张纯如塑像,以志纪念和景仰。但她以巨大心血和良知完成的著作,她作为严肃史学作者的声名,却被这本劣译所玷污,那么,何以告慰她的在天之灵?又何以不让我们——所有她的读者感到巨大的遗憾?